白酒觉得心累,虽说她这具身体里并没有心这种器官,即使是隔着玻璃窗,她也好像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悲凉的气息,在安静了许久之后,她说“季川,放了我。”
他缓缓露出一抹微笑,没有出声。
像是这样的对话,在过去的三十年里,他们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最后的结果却始终是一样的,他不愿意放她自由,她不愿意向他妥协。
白酒还记得自己在某一次醒来的时候,身上忽然多了米依花的纹身,他曾经说米依花是奇迹,也是一瞬间的爱情,他不信奇迹只存在于一瞬间,那朵花开在她的胸前,便成了永恒。
是他固执的自以为的永恒。
“十年。”
白酒看着他,“什么十年?”
“你再陪我十年。”他一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这里开始衰竭了,我最多只能再活十年。”
白酒用着凉薄的语气说道“你要死了。”
“我总有一天会死。”他平静的笑了一下,放下了手,他黑色的眼底映着她的面容,仿若除了她,再也看不到别的了,“你是我创造出来的,就当是谢礼,你再骗我十年,就骗我十年而已,好吗?”
“你要我骗你什么?”
“骗我你是有心的,你是爱我的。”
奇怪的是,此刻站在她眼前说话的分明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然而在她眼里浮现出来的面容却是在那三十年前,她在那栋大楼里第一次见到的青年。
时间对她而言并没有意义,但岁月的无情全在他的身上体现了出来,她讨厌被欺骗,讨厌作为一个动物一样被人囚禁在一个实验室里观察,可平心而论,她希望他死吗?
忽然想起这个问题,她竟然在一时半刻里没有找到自己的答案。
“你要我骗你十年,即使我口口声声说喜欢你,你也心知肚明那不过是我的谎言而已,活在自欺欺人的世界里,你会觉得高兴吗?”白酒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能理解,每一个人都说要让自己活的明白,他却要让自己过得更糊涂。
季川轻轻一笑,“你当然不会明白,因为我们的感情并不对等。”
白酒无言以对。
毫无疑问,在三十年前,她还活在谎言的世界里时,她是喜欢他的,但这份喜欢,还没有到达他所说的爱她的地步。
“你想要自由,我只想要你。”他抬起一只手,放在了没有玻璃窗上,如今他略微佝偻的身体不再似年轻时候的挺直,他却还是坚持把自己最好的状态放在她的眼前,“你骗我十年,之后你就能获得自由好吗?”
这是一笔交易,他本该是强势那一方,但他显现出来的,只有渺小如尘的卑微。
也许是为了那份自由,又或许只是眼前人到黄昏的老人让人起了恻隐之心,白酒缓慢的抬起一只手放在了玻璃窗上,她与他的手隔着一层玻璃,却像是隔了更厚更远的东西。
她说“只是十年。”
他的眼睛忽然便像是被星光点亮了的夜空,令人不敢逼视。
只有十年而已。
无法否认的是,情感不对等的她在此刻却恍若与他的情感共通了起来,她忽略掉心中的酸涩,如同确定一般的重复了一遍,“十年”
“是。”他笑容干净,“十年。”
那般干净的笑容,一如她记忆里温和的青年。
她忽然又有了不确定,哪怕是十年过去之后,她重获自由,她是否又能忘记他,如果不能忘记这样的他,那份自由对她而言,又是否是真的自由?
至少,现在的她和他,都不会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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