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东周三晋以来,此地凭借山河天险自立,民生风俗自成一派,然而却始终没有脱离中原王朝的襟带。
勤劳朴实的华夏子民在此创造了辉煌灿烂的三晋文化,其富庶繁华之状,不在司州京畿之下。
可是,直至后汉魏晋以来,朝廷实行‘以胡充边’之策,匈奴、鲜卑、羌氐诸族逐渐南迁,并州北部和西部大片河山已大多沦为胡汉杂处之地。
晋庭式微以后,胡人蠢蠢欲动,纷纷作乱南侵,骚扰边境州郡,烧杀掳掠,汉民百姓不堪其苦,往往举家内徙,故而这大好的河山更是夷氐横行,腥膻满地,尽为胡人所占。
陆机这一路行来,对此感慨尤深。
从司州出发后,他们一路向北。
河东、平阳郡一带还是山川青绿,牛马被野、富足和平,大河两岸皆是良田沃土,百姓安居乐业,商贾往来熙攘,犹存治世之风。
一旦越过巍峨苍茫的太岳山和吕梁山,便立马换了一副情景。
阴风咆哮而过,江山为之色变,河川奔流之处,净是满目苍夷,黄壤铺地,草木难生,沟壑支离破碎,天地飞沙走石。
加之夷狄横行,率兽食人,百姓只得扶老携幼,流离失所。村镇悉数被毁,庄稼良田荒芜无主,州郡万里,饿殍遍地,白骨曝野,几成一片焦土。
陆机随大军在黄土沟壑中行进数天,却很难见到一个人影,有时在土梁上能见到一些低矮的房屋或者窑洞,也都是门窗紧闭。
偶尔能看到一些穿着破烂的贫农趴在土陇上往外偷看,可是一旦有人靠近问询,却立即如同惊弓之鸟一般逃遁无形了。
或者在门窗缝隙中能发现一些好奇的妇孺的目光,可再一细看,却又什么都寻不见了。
也不知这残暴肆掠的匈奴部族究竟有多凶险,但显然当地的农户已被他们吓破了胆,见到当兵的便都躲得远远的。
深沟大壑,荒无人烟,大军行进其中,唯闻兵甲车马之声,不能不说是压抑荒凉。连身经百战,戍边多年的老兵,也多有畏缩之意。
好在有卫瓘坐镇,安抚军心,陆机并无十分担忧。
并州这一块,在边庭征战多年卫瓘还是很熟悉的,近十万的大军在他的指挥下,正有条不紊的朝北行进着。
一直以来,陆机自诩熟读兵书,以为军阵之事不过尔尔,可通过与卫瓘这数十天的耳濡目染,陆机才发现自己以前所学皆不过是纸上谈兵。
且不要说两军交锋,光是这军阵行旅之事,便有许多学问。
什么时候行进,什么时候驻扎,在何处安营扎寨,在何处埋锅造饭,派多少人站岗,派多少人巡逻,大军兵分几路,每路各分几营,彼此如何呼应,指令如何下达,遇着高山该怎么翻越,遇着大河派谁去造船,武器盔甲如何分派,粮草军马怎么运输……皆是有许多书上没有的学问在里面,需要他细心地向卫瓘请教。
这一日,他们正在一条冗长险峻的裂谷中行进,两边是高耸的山梁。这峡谷绵延上百里,望不见尽头,两壁的陡坡却如同刀劈斧削一般,峭然高耸。
走在其中,依然什么都看不见,仅有头顶的一线天空。
受卫瓘嘱托,陆机在尾军压阵。徐徐走在队尾。
大军浩荡前行,带起漫天尘土,遮天蔽日。
陆机知道,行兵打仗,有一条原则是“险地不居”,故而深知在这样的环境中行军必须十分小心,免得遭人埋伏。但好在此地离胡人肆掠的晋北地区尚为遥远,故而略略放心。
此时正是正午,烈日当空。虽然已近初冬,日头不再毒辣,但是行走了大半日,却也是口干舌燥。
陆机骑在马上,百无聊赖的正想着什么时候能走出这条没玩没了的沟壑,好弄口水喝,却只见这绵延数里的大军忽然毫无征兆的戛然停止了。
前方的兵士堵在一块,裹步不前,后面的兵士不知原委,依旧源源不断的涌上前来,几乎不曾将这仅有丈吧宽的深沟堵住。
“是出什么事了吗?”陆机脑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修眉一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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