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六年前我一个战友死在另外一座湖边,我们当时在国外执行的是秘密任务,没办法把他的尸体带回国,最后只好把他埋在了异国他乡。”喝醉了以后的陈炳辉话渐渐多起来:“我们都知道每个人最终都会死去,过程才是全部的人生,有的人拥有很长的过程,有的人却只拥有很短,我服役十年,见证了九个战友短暂的人生。”
“你喝多了,我们明天还要去王爷家拜会。”李牧野把最后一罐啤酒抢着打开一饮而尽。
陈炳辉把手里的空罐捏扁丢出去老远,道:“你不是一直好奇我在部队的事情吗?怎不趁机多灌我几罐子,弄个酒后吐真言什么的?”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李牧野道:“就比如我也从来没跟你说起过自家的情况,你不是也没问过吗?”
陈炳辉道:“有些话就算想说也不能说,可以说的话你不问我也会说,只要你想知道。”
李牧野道:“我现在只想知道明天跟王爷见面后,他问起我的家世时,我要怎么胡编乱造才不会泄底?”
王爷的家在贝尔湖以西不足百里的草甸子上。
没有看不到尽头的红色大墙隔绝一切,也没有荷枪实弹骑马挎刀的蒙古汉子逡巡。一座金色特大号的蒙古包,和一群小几号的蓝白相间的小包,一大群能歌善舞的热情男女,就是王爷的家。
一见面王爷就说,这里才是我的家,市区里的场地只是工作和存车的地方。
王爷今年四十岁,蒙族本姓是乞颜,汉姓齐,自己起了个名字叫齐天。有向长生天致敬的意思。
从第一天登门算起,连续三天什么正事儿没谈,就是喝酒吃手把肉。
鹅卵石和胡萝卜烧好的羔羊肉,肥美鲜嫩,味道香醇,口感极佳。就着最纯粹的马奶酒喝起来就没头没脑。
整个蒙古包营地用简易栅栏圈起来,里边放养了几十条体型硕大的蒙古四眼獒。这种獒犬领地意识极强,见到陌生人就会吠叫威胁,随时准备攻击。搞的这几天,李牧野上厕所都是胆战心惊的。
说也奇怪,只要是陈炳辉一出现,那些獒犬便立即跟耗子见猫似的后腿打弯儿,尾巴夹起,弓腰躺地亮出肚皮,连大叫一声的勇气都没有。任凭陈炳辉过去宠溺的在它们的肚皮上抓挠两下。
齐天说,陈兄弟身上有杀气。
这也印证了李牧野一直以来的一个怀疑自己这位结拜哥哥曾经杀过人。
到了第四天的时候,栅栏外来了四辆越野车,王爷大手一挥,带了一群人上车,陈炳辉驾车拉着李牧野在后面跟着,一路来到位于呼纶贝尔市郊区的某个修配厂大院。
喝了三天酒,跟齐天阖家男女老少睡了三天蒙古包,哥俩终于取得了谈生意的资格。
齐天说,这就是蒙族人做生意的方式。先喝酒,喝好了什么都好谈。喝不好,什么都不必谈。
李牧野感觉他说的不全是实话。这几天的背后一定还有别的事情,只是具体什么事还说不大好。这三天,齐天在观察李牧野和陈炳辉,李牧野又何尝没有在观察齐天。
这个人远不是外在所表现的那么粗犷简单。
李奇志曾说过,这个世界现实又残酷,人在江湖走,真正的粗人是成不了大事的,成了大事的人往往是粗中有细,而且是特别细。精明于外的人未必是真精明,粗犷于外,精明于内的绝对是真精明。
李牧野二十岁,只有齐天一半儿的年纪,无论怎么用心也不可能弥补这个岁月积淀下的差距。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谨慎行事。谨言慎行,步步为营。
在齐天的办公室里,三人分宾主落座。
齐天第一句话:“前几天军分区的曹政委上调军区车船部,临走的时候跟我说起你们二位来着。”
李牧野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犹豫了一下。
“曹鸿鸣这个人嘴巴够碎的。”陈炳辉抢搭了一句:“不过他说的应该不全是实话,小野他爸爸没在蒙区工作过,这曹鸿鸣怎么能认识小野呢?连我跟他也不过是执行任务时有过一面之缘,他都说起我们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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