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一个声音从马车的外壁传来,几乎被愤怒和无力感所淹没的孙正然突然清醒过来,他听到了外面的声音“老爷,老爷,赏口吃的吧!”
“哪来的老泼皮!快滚!要不然动刀了!”
“别动刀!”孙正然大吼一声,车外的那个侍卫吓了一跳,也不知做些什么,便呆愣在那里。
孙正然走出马车,站在焦灼的阳光下,如车夫所言,周围的那些难民果然看到这样一辆挂着大包小裹的马车停下来,都纷纷蹒跚着挤了过来。
孙正然看那车边的人,是一个衣着还算完整的男人,抱着个小孩,看到孙正然走出来,急忙凑过来跪在他脚边“老爷!老爷!赏口吃的吧,水也行啊,这孩子快不行了。。。”
“你且先上车说,我有些事要问你,”孙正然撩起车门帘,请那人进去,而那人在地上连连磕了数个响头“大老爷,大老爷!小的。。。”
“别说废话,上去。”
“是。”
两人上了车,马车继续朝前行进,孙正然才知道,这人是附近一处乡绅家的管事,灾年因为乡绅自顾不暇,便把他连同他的幼子踢了出来。他给了这人一囊水,顷刻间便被父子俩喝光,而后半块饼也被撕得细碎吃下——这人似乎还没被饥饿彻底淹没理智,那似乎应该能问出些什么来。
孙正然看着两人,朗声道“我是朝廷少傅从一品孙正然,你也算吃饱喝足,我且问你,这灾民是因何而致?”
“啊?”那男人愣了一下,随后说道“老爷,您不知道么?这几年的连年大灾?”
“连年大灾?不是去年五月才发的大水么?”
男人一拍大腿,吃完的他似乎也有了些力气“大人,就一场大水怎么可能这样啊?去年那大水屁都不是,江南郡,自靖元二十二年初,就开始闹灾了。”
“那么早?你不是在欺骗朝廷命官吧。”
“哎呦,老爷啊,您是何等人物?从一品的少傅!我骗您?我命要不要了?”男人苦笑道“靖元二十二年的时候就有不对,那年开春,晚了将近半个月,播种之后又一股子春寒冻毙青苗,然后夏天飞蝗,秋天下雨,打粮下来,往年一半都没有。到了冬天,竟然还他妈的下了雪,我们庄子里还好点,那些庄子外的佃户,本来就吃不饱,又下大雪,单单我家庄子就冻死了七八户。”
“官府一点赈济都没发么?”
“赈济?反正我是一个子儿都没看着,”男人摊手。
“怎么可能?朝廷修官仓,不就是为了应对不时之需么?”
“大人啊大人,您要知道,赈灾可赈不出县城,能出江南郡城都不好说,”男人笑道“您之前说您是少傅孙大人是吧,民间有艺人讲您的故事,我也算略知一二。咱知道您是好官,但是吧,这江水周围,真不是您一天一宿就能摸透的。”
“哦?你且说来听听。”
男人看孙正然听了这番有些自夸的话语,并没生气,便继续开口道“咱小时候也读书,想考个功名,但是脑子不好使,就没考。咱听说,东海郡富庶,连带着整个岱州都富,一方面是因为岱州北通绥州,东临沧海,有这么个交通枢纽的用途,还有一个,是因为岱州粮肥天下,岱州的粮食是九州之中,最多最好的,岱州的老爷也都重视粮食,官仓甚至分出了国仓、州仓和郡仓。出了什么大灾大难,是引岱州粮救天下。”
“你说得对,”孙正然在岱州,也就是东海郡所在的州当了十几年官,这男人所说的基本属实,实际上,三仓这个制度本身,也就是他孙正然在全州推行的。
“但是江南不一样啊老爷,”男人一拍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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