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节,严华带着思群回到了农村老家。自从和思群结婚以后,严华就没有在老家过过春节。虽然家里尚有老母亲和兄弟们,但他除了偶尔回去看看,送点钱物给母亲,或者请手下代劳,即便回去他也只做短暂的停留。——一来确实很忙,二来他不想面对那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各种远远近近愣扯起来的关系。
但是今年不知道怎么了,他有些想念老家的泥土,想念那里的老屋,想念家里过年时无拘无束的热闹,突然就有了回老家过年的念头。
严家庄依山傍水,风景秀丽。虽然是个山村,但村子不小,有两千来口人,地处D城最北端,在D城和Y县交界处。
以前,这地方只有蜿蜒的山路,村子前面是清清的云河水。人们进村的时候,要蹚过缓缓流去的潺潺小河,虽然河水有深有浅,水下河沙清晰可见,但即便最浅的地方也有两米来宽,别说女人,男人们也跨不过去。夏天水不太凉还好说,到了初春和深秋,凉水刺骨,妇女们就没法行走,有的提前备好雨鞋,到河边了换上雨鞋趟水过去;好多买不起雨鞋的女人们,就只能暂时抛弃羞涩,盼着过来一个看上去敦厚老实的男人,恳求人家把自己背过去。
出外多年,严华很少提及少年时的情形。尤其当兵、后来又参加工作之后,他都没有时间也不愿意去回忆贫苦的少年时光。在他心底深处,自己童年少年时期所经历的贫苦令他感到自卑。因为他深深知道,比之于贫苦、难堪的童年,人们对于苏部长这层关系更感兴趣。人心易冷,世态凉薄,本来就是如此。但现在他非常怀旧。有时候他也会自嘲地想:难道自己真的来了?他常常梦到村边的小河,梦到那一台老水车。自己在村头的小河里摸鱼,河岸上柳树长长的枝条一直垂到水里,虽然下河前怕湿了衣服高高地挽起了裤腿,但摸鱼需要弯腰,起来蹲下,不一会儿,别说裤腿,连屁股上都湿淋淋的了,就连脸上、额头上都溅上了略带鱼腥味的泥点子。眼看着小鱼儿在水里穿梭,明明瞅得很准,自己觉得速度也足够快,但是当奋力飞快地拿起柳条笊篱的时候,笊篱里面却是空的。
那时候,村里孩子没有别的娱乐,严家庄偏僻,公社电影队一般只去邻村康庄,很少来严家庄。村子前面宽阔的云河就成了村里孩子们的乐园。是的,那时候云河很宽,有一年发大水,严华跟小伙伴们去打猪草,别的小伙伴看着水大水急不敢过河,严华踩着河里的木桩子到了河对岸,结果回来的时候河水涨上来了,他无奈地坐在对岸看着河水发愣,父亲和哥哥找到河边,哥哥拽着父亲腰间的绳子,才把他背过河来。后来他长大了,成了村里的孩子王,小伙伴们都听他号令,他就带着小伙伴学“耍水”。——那时候不会说“游泳”这么洋气的词,他们管“游泳”叫“耍水”。到了夏天,严华和小伙伴们中午放学后,都是匆匆忙忙拨拉几口饭,借口去打猪草,就偷偷溜到河边耍水去了。有的孩子太小,严华不敢放他们下河玩,就把他们编成儿童团,会上树的爬到河边那棵柳树上放哨,省的大人找到了挨打;不会上树的就在河边抓蚂蚱、捞蝌蚪回去喂鸡。大一些的孩子们则在河里玩,扎猛子、钻水道、狗刨、憋气、仰泳、溅花花,那时候没听过游泳的名词,孩子们就自己给自己的泳姿取名,倒也贴切形象。大家比谁扎猛子扎得远,比谁在水下憋气时间长,上岸了又比谁尿的远。不管比什么,谁要是赢了,大家就把自己打的猪草每人给他一把。输了的额外多给一些。
三虎淘气,老爱欺负人,又一次比撒尿,他故意在一个小孩头上尿了一股,小孩哭着不敢啃声。严华看到了,气的一把把三虎推进河里,摁着他的脑袋让他喝水,直到三虎挣扎得有气无力了,才放他上来。
后来,邻村有个孩子在河里耍水时腿抽筋,发生意外淹死了,学校就宣布禁止学生到河边玩水,家长们也害怕,为了以防万一,连猪草都不让孩子们去打。严华是班长,老师宣布后,他就再不敢去玩了。可是,别的孩子不怕,依旧偷偷摸摸去,老师就让严华监督班上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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