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台下,缓缓走来一个手执红伞的女子,她削瘦的手握着漆黑的伞面显得更加苍白,赤色伞面将她的面容遮住,对玄芝有意的女子本就不少,一时竟猜不出此女是谁。
“台下何人?”歧王见有鱼钩,声音都似乎带着喜气。
那柄伞渐渐抬起,露出的是那风披霞冠,俨然一副婚嫁的打扮,也才看到一副精致绝美的面容。
“原来是朝颜姑娘,”歧王神情似是早已料到一般“朝颜姑娘与玄芝是旧相识,现在时候不晚,就给你点时间说句话。”
“多谢歧王殿下。”朝颜行过谢礼,便向前走了几步,行至玄芝身前。
眼前人的模样已经不似往日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他浑身湿透,囚服还有浓淡不一的血痕,眼珠如八旬老翁般浑浊,嘴唇满是干裂的纹路。
红衣醒目,玄芝亦抬头透过那眼前沾湿了的碎发去看,却是毫无波澜,亦是毫无反应,好像这一夜之间将玄芝的心都剜了去,徒留一身骨肉。
这华街的百姓,谁人不知这倾梦楼的朝颜掌柜一直对玄芝有着心思?只是碍于玄芝无常的身份就藏在心里罢了,他们见到这般情景无不哀叹这原本应是一双璧人,却要阴阳两隔。
如今玄芝身之将死,朝颜就是做了这一身火红的装扮,也再无人会说什么。
【】玄芝罪已至死,便是再罪加一等又何妨?也不过是个死。
只是看着这身着嫁衣的朝颜,众人不由掩面唏嘘,好在这沉沉雨声,将叹息声淹了个干干净净。
“玄芝……”
朝颜嘴唇颤抖着,只这样轻声一唤,两行滚烫清泪就自眼中涌出,从脸庞滑落,与雨水一起落在地。
“玄芝……”纵然有千言万语,却总哽在喉头,说出来的,也只有那个曾经说过了千百遍的名字。
可是再怎样唤,那双眼睛都不再如往常一般神采奕奕,甚至,都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波动。
玄芝脸落满雨水,发丝凌乱,此时如同一个街边乞丐般落魄。
这时,人群中忽然挤进来几个人,拉扯住了朝颜的衣袖。
“老板娘,你这……”
“走吧,这不是你能控制的……”
来的是倾梦楼的伙计,原本在囚车巡街之时,他们就恐朝颜生出什么事端来,之时稍不留神的功夫,朝颜竟穿着嫁衣顶着凤冠跑到这刑场来了。
他们几个人一到,就看到这黑压压人群中唯一赤红的那柄伞,遂挤了进来,想要将朝颜带回去。
玄芝犯得可是杀头的罪过,皇连玄芝都这般斩杀,更何况朝颜只是一个酒楼的老板娘,那些伙计也是怕朝颜惹下什么罪过,便是好心。
“不……”朝颜挣脱着“我不能……我不走……”
她一边挣扎,手里的伞都滑落跌在地,溅起的水终是弄脏了这一身华美,好在伙计们眼疾手快将自己的伞为朝颜撑起来,使她不至于淋雨。
周围的百姓也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看着这样闹着,又都是旧相识,即便劝,都不知该怎么劝。
歧王见场下乱作一团,忽然拍了下手,沉声说道“朝颜姑娘,时候到了,你可说完了?”
此话一出,场下顿时安静下来。
那原本拉扯着的,劝说着的,也都停了下来。
“还有一句,”朝颜心死,声音都变得凄凉“若有来世,愿君不为无常,妾身常伴左右。”
她的话说得很轻,却刚好传入了玄芝耳中,玄芝一愣,豆大的泪珠忽然滚滚落下,他摇着头,口中却不发一言。
朝颜仰头看着玄芝,露出一个带泪的笑。
“玉竹大人,”歧王又转头对玉竹指指那行刑台“这时辰已到,玉竹大人可……”
他并没有将话说尽,但他知道,玉竹一定明白他的意思。
玉竹抬首看着那黑压压人群中格外醒目的红装,他想看看玄芝的表情,是否也和朝颜一般凄苦,但目之所及,却只有一个佝偻着的背影。
他还能怎么办呢?事已至此,他也无力回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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