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荒漠上空肆虐的飞雪似乎小了一些,河流流速倒是越来越快。我没工夫顾上其他,眼前,浮冰之上,半蹲着一个人。
那个人戴着黑色头巾和面罩,难以分辨面貌,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那是一双之后我每每想起都会悚然颤栗的眼睛。冰冷狠绝,我从来没见过什么人会拥有这样的眼睛,反倒像是一头孤狼。
那双眼睛在扎到我身上的一刹那我竟然浑身一颤,险些跌进河里,河水的冰冷让我立即清醒过来。
“你,你是谁……”我紧紧握住手里的青囊,眼睛迅速朝边上一扫,自己的匕首还插在那人身旁的冰缝里,刚才腾出两只手去搞这茗煎冰下水,那刀就被我丢在一边儿了。
那人似乎并不想废话,伸出手臂直冲我手上的东西而来。我扬起胳膊用力朝上一扑,竟然躲了过去,“扑通!”一撞匍匐到了浮冰上。
刚要起身,那人竟然抽出了腰间的一把长刀,不由分说混着杀气直逼上前。我倒抽凉气急忙转身又朝河里跳,纵身躲过那个家伙的致命一刀,掉进水里,手臂却还攀在冰上,手里的那片茗煎冰下水被猛地扥紧,原来是被那人拉扯住了一角,我一怔,脚下一空翻身滚落浮冰,冰渣儿不要钱似的疯狂灌进口鼻,最后一头撞在河面另一块冰上,差点被呛死。我挣扎着浮上去起来,眼前黑黑白白的重影交替,天旋地转。
河水的流速越来越快,我惊恐地长仰着脖子,企图将氧气填补进肺里,水和雪花、沙尘在我脑袋上飞旋。
长刀寒气一闪。
最后落在我眼底的,还是那个人幽暗无情的一双眼,以及滚烫的湿意,从我的颈窝缓缓流淌到锁骨下方……
我没感觉到即时的疼痛,甚至有些茫然地看着那个人消失在浮冰上,茫然地低头,摸到脖子下汇集了一片小小的血洼。
远处看不见白马也看不到虎皮与清人,那轮耀目的白日越来越亮,甚至荒漠尽头的山壁都虚化成水中的倒影。
这时,一声悠长嘹亮的鸣响终于穿透纷繁雪雾传来,整个荒漠漠在雪花与热浪的交杂中声势浩大地迎接它到来。
我抬起眼,意识被一点点抽离,脖颈的疼痛终于不慌不忙地来了。我慢慢松开了攀住浮冰的手,好像身体也变轻了,慢慢融进了水里。
水的刺骨都没能减轻疼痛,即使浑身痉挛,在水的浮力下也是显不出来的……
我,被人杀死了?
朦胧之中,黑蓝色的浮冰底部离我愈来愈远,无数浮在河面上的冰层,从水里望上去就好像怪兽的脚掌,我看到脖子汩汩流出的血液像是黑色的水母在我面前散开来……水花四溅下,好像有一朵更为巨大的水花炸开在河里,又似乎是我的幻觉。
我慢慢闭上了眼。
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见一只巨大的蓝鲸出现在荒漠的上空,它蓝灰色的脊背泛出深邃的光,使干旱的沙漠浸没于星辰大海。我站在滚烫的沙丘上,喉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泪眼凝视着它的眼睛——那是从月光和星辰中洗涤出来的蓝色,纯净得神秘﹑幽远,使我分明看见一个已经洗去了污浊的自己,也分明听见了那个埋藏于心底的蓝鲸的声音:操,真他妈狠……
嗯?好像不对劲……
剧烈的痛感电流般从身体直窜脑门,我猛抽一大口气,大片湿冷的空气连带着粗糙的沙砾一下子充斥了肺部,神经最先清醒过来,然后是身体。
“呃……”我闷哼一声,疼得冷汗直流,胃里翻江倒海得恶心。艰难地睁开眼,就看到一张湿漉漉的熟悉的脸,耳朵里嘈杂得差点把我再次震晕过去,我一下子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张脸了。
“妈的,下手比老子还狠……”那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我呻吟一声抬起手想触碰自己的脖颈,一下子就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薅住了手臂。
“别动!”
竟然是疯子的声音。
那张脸也渐渐清晰起来,真的是疯子……这个疯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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