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所怀念的 (2-1)

文琼英找个偏僻角落坐下来，听着身边的大婶们，嚼着舌根子，嚼的不是别家，正是自家的舌根子。

“哎，王嫂子，你瞅瞅，这文家婶子活着的时候一点甜头也没赶上，眼见着家里过得好点了，就这么一撒手走了，真是个福浅的。”

“可不是说的呢，想当初，这文家穷的，咱们都得绕着走，也就是她们村离得远，这么糊里糊涂嫁进来，听我妈说，文家婶子吃得苦可真是能填满那条河了。”

“谁说不是呢！”

“哎，可算是文家这俩小子争气，老大去县里当官了，老三这两年听说鼓捣什么生意呢，刚开始孝顺家里。唉……”

文琼英哪里懂得金钱上的事，妈妈从来没短过她什么。虽说穿的差点，可她自己也不讲究不是。以前住的房子贼小，去年也搬进新家了不是。新家还是妈妈厂子盖的房子，带小院子的二层楼，宽敞的紧。

自己明白穷富差距是什么时候呢？是高中听说那些名牌衣服开始，还是大学见识了自己和同学生活费差距开始呢？文暄妍说不清楚，因为她并没有非常在意钱这个事情。只是每次回想起来，奶奶确实走的太早，在往后几年，市场经济的大潮改变了所有人的生活，大家的日子都一天一天眼见着不一样起来，可惜，奶奶没机会看到这样的情景。如果她还在，是不是会眯缝起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砸着嘴说“这日子，过得好的嘞！”

文琼英继续听着人们的低语。

“他家老大可真是孝顺，你看看人家，哪个星期都得来家里看一趟，手里还都提着东西，看看村里其他家，可没这样的！”

“可不！村里人都夸他呢。就是她媳妇出去了可就没再露过脸，除了过年回来，我是一次都没见过。”

“嗨，那还用说，想想当初文家大伯是咋对人家母女俩的，那闹得，咱村里都传疯了。这老大媳妇听说是大家大户出来的，哪受过这气啊！要是你，你还回来看他们？”

“我肯定也不回来。那有什么法子呢，她男人是家里老大，没生个儿子出来，可不是得闹。这要是他两口子在村里，指定得给她休了。不过听说他们也只能生那一个闺女了，你看连文家婶子出殡都没见着大孙女，哎！”

“没办法，谁让他是个闺女呢！还赶上计划生育，你看现在村里查的多严，他们那些个吃公家饭的，就别想了。”

“可不是。”

文琼英有点难过，不是因为自己是女孩，而是因为别人谈论自己的父母。

他们嘴里的爸爸，好像是最好的那个，多能干啊，在县城里当官了，对家里老人和兄弟姐妹还都照顾。可是自己印象里的爸爸怎么不是那个样子呢？他怎么不这样对自己的那个家呢？他当家里每天只是睡觉的地方吗？那些对爷爷奶奶姑姑叔叔的好，为什么文琼英一点都没看到。

文琼英看书、听书、听故事里讲的别人家，都显得那么亲切和睦，爸爸妈妈会带着孩子一起去这里、去那里，一起玩，一起闹，一起笑。那样的家里才有家的温度，一开门迎面而来的都是温馨的暖意吧。而文琼英每次不消说开门，在离家十几二十米的时候，她就收敛了笑容，踏进家门，她也只是一坨没有情感的机器人而已。父母就是这样，他们在家基本不说不笑不交流，文琼英自然也不说不笑不交流，我们都是木头人！

文暄妍多年后才渐渐领悟到，两个人过得好不好，真的是跟心灵上平等的交流有最大的关系。妈妈爸爸之间没有共同语言，自然在这个家里呆的不舒服。他们在外面可能都是大家说的那种顶好的顶热情的人，到了家里却截然相反。就说爸爸，他在外面是能指挥别人的所谓的“官”，回家后，可能找不到那种能挥斥方遒的感觉，觉得很不爽吧。而爷爷奶奶叔叔姑姑都觉得他这个大哥厉害，说什么是什么，所以，爸爸在老家更有心理满足感。不过，文暄妍一直觉得，爸爸是缺少家庭责任感的人。家庭责任感如果不能体现在没有血缘关系的夫妻双方身上，而只是在有血缘关系的人身上，那就不能称为真正且完整的家庭责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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