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岑隐肩膀上的那个胎记,虽然耿海是从一个老太监那里打听到,但是四月初五皇觉寺的法事后,阿史那口口声声地宣称镇北王世子薛昭确实有胎记,耿海心中对岑隐真正的身份还是很有些怀疑的,只是因为他和皇帝的一月之期逼近,他暂时没时间来查证这件事。
他想着反正待他夺了天下,无论岑隐是不是薛昭,都得死!
而此刻,再想起岑隐左肩的那道箭疤,想起岑隐是为了救驾才受的伤,耿海一下子全明白了。岑隐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竟用这样的方式毁了自己的胎记!
岑隐太谨慎了,如果这道疤不是因为皇帝所留,那一日在皇觉寺,皇帝恐怕还不会完全信了岑隐,皇帝的心中始终会留下一丝疑虑。
岑隐此举分明是不想留下一丝一毫可能泄露身份的线索!
耿海目光灼灼地盯着咫尺之外的岑隐,如火焰似野兽,忍不住又说了一遍:“你果然是薛昭!”
对方深谋远虑地谋划了这么多年,也难怪自己输了……
耿海神情复杂,嘶哑地说道:“你真狠。”
是了,岑隐,不,薛昭他连自残己身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别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着,耿海又觉得可笑,嘴角泛起一抹混合着嘲讽、惊诧的诡笑,嗤笑道:“若是薛祁渊知道他唯一的儿子竟成了太监,会怎么样?!”
“国公爷,人死如灯灭。”岑隐阴柔的声音悠然响起,慢慢悠悠。
这还是他今日见耿海后说的第一句话,意味不明,而又意味深长。
“我这个人从不信什么前生今世,什么轮回报应……今世债,今世了。”岑隐的神情与语气是那么平静,仿佛耿海与他曾经处置过的其他犯人没有什么差别,仿佛耿海不过是一个不值一提的蝼蚁。
岑隐从头到尾不曾提一个“薛”字,可是听在耿海耳里,却等于是岑隐终于承认了他的身份。
耿海又是哈哈大笑,脸上的笑容空洞而癫狂,那双曾经精明的眼眸变得浑浊起来,冷声道:“当年本公亲自带兵打进北境,将镇北王府满门斩杀,鸡犬不留。”
“薛昭,你可知道你爹是怎么死的?!哈哈哈,是本公杀的!是本公亲手将刀捅进他的胸膛,一刀又一刀,本公足足捅了他十刀!也是本公亲自砍下他的头颅,带回京去献给皇上的。你爹尸骨不全,死后也是无头鬼。”
“还有你娘……你娘怀胎七月,那可是一尸两命啊。”
“薛昭,你能捡回一条小命,薛祁渊想来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吧!”
“哈哈哈,他要是知道他薛家最后还是断了血脉,怕是在阴间做鬼都不会安息!!”
耿海仰天大笑不止,头发凌乱地披散了下来,心中颇有几分快意:薛祁渊啊薛祁渊,你自认光风霁月,自认光明磊落,最后你儿子却成了心狠手辣的东厂厂督,为世人所唾弃!将来你的儿子也只会遗臭万年!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耿海退了两步,空洞的笑声回荡在牢房中,久久不散。
岑隐手里的八角宫灯微微摇晃了两下,那摇晃的灯光映在他那绝美的脸庞上,灯光摇曳,他那微抿的嘴角唇线绷紧了几分,他身上隐约地透出了一丝凌厉的气息。
“我劝国公爷还是操心自家事吧!”封炎慢悠悠地开口道,那双乌黑的凤眼在灯光中像是嵌了碎宝石一般璀璨,“薛家还有大哥,至于你们耿家,怕是全要尸骨无存了。”
耿海双目微瞠,猛地又看向了封炎,一瞬间,双目中迸射出如秃鹰般的光芒。
看着封炎那双与安平极为相似的眼眸,耿海的脸色青青白白地变化不已,心里隐约浮现一个模糊不清的念头,似乎快要从那浓浓的迷雾中呼之欲出……一闪而逝。
封炎嘴角微勾,俊美的面庞上如平日里般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浅笑,“耿海,既然当初选择背主,那么,如今的这一切,也该是你受的。”
“你放心,你们耿家人会一个个下去陪你的。”
封炎的声音愈来愈冷,脸上的笑容却愈来愈浓,灿烂如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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