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海（2）

像老罗心中所预计的一样，沮丧莫名其妙的来了，剩下的只能辗转反侧。

他想到今晚直播时，直播间正在卖口红的女人们，她们把口红一只一只拿来，涂在嘴上，又擦掉，又涂到嘴上，又擦掉，然后抹在雪花花白的胳膊上，蹭出来一个嘴巴大小的方块儿，扭曲在肉皮上，张开呼吸，吸入许多灰尘。之后她们再用黑色的像细毛笔一样的专业的笔在旁边写上几个字符，笔毛就在皮上伸缩，展开较量，意外地给了黑色一个张扬舞爪的机会。他眼前是白得还要再发白的人脸，上面有灰蓝色的放大的瞳孔。

他起身，找来鞋，他顺手抓起塞在鞋子中的臭袜子贴在鼻子上闻了一闻，这味道中有一股子酸腐，能让人精神招展，不忘根本，挺立秀拔。

他从被单里抓起裤子，随便套上去，天气渐热，感觉最近是瘦了不少。

顺着一排刚刚植下没多久的小樟树往前走，老罗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库房外，这里或许是他唯一的目的，库房外面的保安张瑞躺在一张躺椅上，在明亮的灯光下，他忘我地睡着了。老罗推开玻璃门，在不远处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来，他发现张瑞这小子开了空调，比寝室凉快多了，心里捏出来的汗渐渐散了，习惯性地摸出手机，打开记事本APP，想写上一段文字。

所以，当人们在微博中看到这一篇文章的时候，不要怀疑，这就是老罗在这一天晚上创作的。以下文章为老罗所写，不得不说，老罗讲话不怎么行，讲故事也就这样一般般。

最令人难以忘怀的一年大概在1989年，那年的夏天美好而多晴，刘姗姗就经常穿一些素色的短袖衬衫，因为天气好，素色也被照得光亮，她清透的面庞配合着那种光亮，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一不小心就得飞走，她也把步子迈得快而高，一心想飞走。

她常常到我家来，害羞的、爽快的、直接的、曲折的，清晨、午后、傍晚，不管哪次来，都用手认真摩挲摩挲头发，拽拽青白衬衣的衣角，不容得身上有一点土灰灰。她笑起来，三千里的草坡坡也动了心，开出一片片山花来。

她来，每次眼中都只有我兄弟青头。青头是我家捡来的孩子，虽然我对他充满了敌视与仇恨，但是不得不说，他在那年头可以说是帅的。高个子，长腿，扁平的身体，粗而有力的胳膊，还有一张方正的脸，刘珊珊家里的电视机里噼里啪啦闪现着的所有英雄青年都长着那样的脸。

刘珊珊来看青头，我就看刘珊珊，我不想让大家为难，所以就悄悄地看，但是村里人对想搞对象的事（我们现在把它叫成“恋爱”），总是有很敏锐。村里狗多，狗的优秀嗅觉感染了村里人对爱情的嗅觉能力。我知道他们在背后可怜我，其实我也不赖，谈不上好看吧，但是绝对不难看，何况我有一个隐藏至深的理想，就这点来说，我又比青头优秀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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