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见此状,更是不自觉的眉峰紧锁。他端起手畔玉盏,升腾的茶烟袅娜掩住他眸底乍现而过的不悦之色。应王心思活络细腻,只斜睨了王兄一眼便明了其中关窍。他眼珠一转,呵呵一笑,忙改口道:“侯爷坐那么远作甚?您是太后之兄,是咱们大周的国舅爷。这里也无外人,都是一家人自家兄弟来这里吃吃喝喝说点家常话,别这么生分不是?”他一面说着一面腆着肚子自顾自的挪去了晋王侧,留出齐王侧的位置。
“王弟,你这是作甚?侯爷虽是国舅,但毕竟是外姓家臣,居于下座,那是侯爷明尊卑事理。你这一让,要让侯爷如何自处啊?”居于首座的宁王冷冷一哼,眉宇矜傲骄纵。他轻点桌案,盏碟相击擦碰出清脆震响。
“……王兄教训的是,是王弟没规矩惯了。”应王听得训斥,立刻拢袖揖礼向那首座之人赔笑。可应王话虽这样说,然股却是动也没动半分。
穆钰不着痕迹的往桌案首座斜眼一睨,只见那首座王爷鬓发花白,年纪应于还历之年左右——要说尊他为宁王,倒也有些不合适。这位宁王下于萧锦棠登基之时便告老禅位于世子,现在当称为太上王。
然虽称太上王,可这位太上宁王却形容伟岸精干,面虽有皱纹,但相貌仍旧英武堂堂骨相铮铮,可以想见年轻时的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到如今竟是分毫未改,全然不见老年发福之态。更别说他唇角眉心皆有厉纹,环顾之间更是炯炯有神,甚至连脊背也未曾被岁月所压垮。若论量,竟是同与穆钰齐平,当的是老当益壮。
穆钰只是微微一瞥,便知晓如今宁王府的掌事人到底是谁——对比这位一瞧就不是善茬的老宁王,前些子来眠龙夜宴参拜新皇的小宁王委实不过一介黄毛小子。
“王兄,既是兄弟之间自说自话,又何必在意这些虚礼呢?冠军侯也来了许久,这舟车劳顿水米未进,我看还是先传膳,边吃边说如何?”齐王微微一笑,淡写轻描间便替穆钰与应王解了围。老宁王嘴唇一抿,似有不悦,可看在说话的是齐王,便也没有多言。应王是最会来事儿的,他感激的看了齐王一眼,不顾王爷之尊,亲自绕出花厅叫门外的小厮安排传膳。而等女婢捧着清口的茶水与开胃的清汤进来时,应王又亲捧碗碟奉于主座,丝毫不顾及自己的王爵之尊。
可在在场诸位王爷却对应王这般伏低做小的作态见怪不怪,待到菜品先上一轮,晋王亲自替宁王斟酒一杯,齐王也挽着袖子为宁王布菜,宁王也很习惯这般的伺候,享受的心安理得,根本连给穆钰献殷勤的机会也没有。穆钰看着这般众星拱月一般的兄友弟恭,只是略略挑了挑眉,端的是正襟危坐,不等到四位王爷动筷子自己就眼观鼻鼻观心——
这也无怪乎诸位王爷不重份。虽是同为皇子,但皇子之间也有地位高低。老宁王虽是庶子,可却是皇长子,且曾被先帝议储,自然份地位较之其他兄弟贵重不少。昔年灵帝以嫡次子之尊登基,亦经有夺嫡之争,可夺嫡再残酷惨烈,却未波及这位宁王下半分半毫,甚至连灵帝本人都要敬让着这位曾被议储的大哥——这其中关窍,无怪乎先帝疼长子。宫中向来母凭子贵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说,可也有子凭母贵的事儿,老宁王便是最好的例子。
老宁王的母妃云氏也曾是位将门虎女,而云氏亦曾是最早一批追随定国大长公主的定北军武之家。故定国大长公主感念其忠心,便做主让云家女儿入宫成为皇弟的第一个妃妾。先帝与云妃感甚笃,在云妃有孕后便封其为贵妃,此事也被传为一时佳话。然帝妃恩是一回事,可贵妃终究是家世底蕴浅薄,先帝再宠之,也无法不顾大局将之立为皇后。先帝大婚不久,贵妃因伤神痛心在产下皇长子时难产伤了子,重病虚弱之际又正巧撞上周燕开战,父兄尽数战亡于此战,云氏从此衰落不起,一代家族兴起不过十数年便落了个树倒猢狲散的结局。
这一次打击让云贵妃心神俱疲血枯泪尽,在宁王年满一岁时便玉殒香消。薨逝之际,她恳求心怀愧疚的皇帝好好照顾护他们之间唯一的孩子。先帝深贵妃,在她病重之时,不顾皇后之面亦要执意晋她为皇贵妃。在她薨逝之后,他便下旨立长子为储君,一时之间惹起朝堂风浪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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