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不怕呢?”楚清和觉着耶律引铮的问话有些没头没脑的,可仍是将心中想法如实相告。她觉着像是一只在荷叶随心所欲蹦来跳去的青蛙,可自己并不厌恼这种太过跳脱的思维方式……与其说不厌恼,倒不如说自己愿意同耶律引铮说些那些她不能宣之于口的想法。
她自认见识颇多,更是见惯庙堂之阴谋阳谋。在这如履薄冰的环境之下,就算她作放肆浪荡之态,却也不得不披伪装以掩真心。她也明白,自己的作态,不过是像那严苛森严的礼教和人心发出的闲碎抗议,或本来就是为了掩藏真相的伪装。
可耶律引铮不同,她与他明明都是站在权力之中的人而,耶律引铮却率真耿直的丝毫不加掩饰。他骄傲且自负,浪荡又纯真,丝毫不像是心思复杂欲念横生的人,这样的人物出现在纷杂红尘之中是那般的突兀却又令人难以忘怀。在这一瞬,楚清和觉着关于耶律引铮的身世传说应该是真的,他合该是神女之子,心澄瞳澈如冰雪,在极北的雪境中肆意流荡,踏风逐月。他已一颗赤忱之心骄傲的面对着世间,而自己面对这样的人,又怎能设起心防呢?
“可虽然怕,但只要不伤及我大周与北燕的交好之势,我虽死又何妨呢?”楚清和沉吟半刻,忽的笑了笑:“我们楚氏族人,无论男女,生死皆为护大周安定清平。我虽怕,然九死不悔。我楚氏先祖,亦是重诺之人,昔年他与大周开国之君定下世代守国清平之约,那我楚氏族人,自当言出必践。”
“……不悔么?不过认着死理不回头这点,你倒是有些像我们北燕姑娘。”耶律引铮闻言,沉默半刻后方才涩声出言,可却依旧没有放开楚清和的手。楚清和只以为耶律引铮怕自己掉下去才没松手,她摸索着擦拭耶律引铮面的血迹,却并未看见耶律引铮的目光一直落在她低垂的眼睫。
掠荡在山间的风逐渐砭骨起来,楚清和模模糊糊的觉着斜映在雪地的光不再惨白,反倒是逐渐显出几分柔和的暖色。这时她才恍惚的发觉,原来现下时辰渐晚,日头已略显西沉之势。可晚间山中险象环生,她昨夜亦是幸运的找到一处结实的冰洞才算勉强过了一夜。可现下他们一个瞎一个伤,要在日落前下山又是谈何容易?然耶律引铮却是丝毫不急,仍是坐着调息修整至体力充沛才缓缓起身。
逆石之下斜坡险陡,楚清和正要提醒耶律引铮多加小心。可却不想耶律引铮跨步撑地,竟是蹲在了自己跟前:“来,你的眼睛被雪灼伤了,今晚我们肯定下不了山。现在先去找个山洞避一避,等明日一早我带你下去。”他一面说着一面将楚清和轻轻拉起,尽力不碰到她腿的伤口:“你别怕,眼睛这个没事的。灼雪症来的凶险,可只要用奶水滴一滴眼睛就能好。在大燕,很多猎户都害过灼雪症,都是用这个法子治好的。”
“……这个我不怕,只是你肩的伤还未好。若是疼了就告诉我,我能走的。”楚清和并未拒绝耶律引铮的帮助,她明白兀自逞强只会让境况更糟。见着耶律引铮肩头哪块模糊凝涸的殷色,楚清和提气轻身,轻轻趴俯在他宽阔温暖的脊背,惹得碎银般的发丝铃声细碎。
耶律引铮背起她,依靠着勾爪缓缓的往斗坡下移。楚清和攀着他的肩头,只觉一颗心像是浸在了无边暖意之中随着耶律引铮的动作一一下的飘忽不定起来。她轻轻的抓紧了耶律引铮没有受伤的右肩,近乎是下意识将下颌抵了去——在陷入这温暖宽阔的脊背瞬间,她只觉自己是漂浮茫茫冰海中的落水者终于找到了那一叶亮着灯的归舟,亦或是自云坠落,却正正巧巧的跌入他粲金的眼瞳中。
她附在他的颈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耶律引铮身的气味复杂且不好闻,有动物皮革的熏燎、汗液与血液的腥臊、也有青草的芬芳、最后是那独一无二的,如冰雪一般的冷冽气息。这些萦绕在她鼻尖心间的气息交织成一张密实且安全的壁垒将她牢牢包裹,如黑夜炬火一般驱散了她心底所有的寒冷与惧意。她放心的贴俯在他的悲伤,放松之下才觉疲累如潮水一般漫涌而,一叠叠如浪一般拍击着她的眼皮。
而耶律引铮像是知晓她的疲乏一般,只是顿了顿脚步,将她又向背挪了些:“睡会儿吧,等睡醒了,就能看得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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