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麟城方才与萧锦棠系好结带,此时骤一听得萧锦棠此言,正欲放下的手竟顿在了半空中。他抬眼对上少年帝王那沉如寒潭的瞳,眉间郁结竟是为失笑之情消解了几分:“锦棠此话何意?此事并不怪你与清和……你们做得对,如果清和不说,那我也会提同样的谏言。”楚麟城一面说着一面直起身,萧锦棠正欲追问,却见楚麟城的目光落在了他腰侧的佩剑上:“只是愤懑自己有心无力罢了,她们何其无辜。”
“可在这宫城之中,从未有人无辜。”萧锦棠一面敛下眸底晦暗一面抬步便往山下走去。山风将满山的风灯吹得飘摇不定,跃动的光影在他面上明灭,像是为他铸上一层将凝的铁面。楚麟城亦步跟上萧锦棠,然走了一段路后,他却见萧锦棠并未走上回禅宫的山道而是转脚便往山下走去时,便明了萧锦棠竟是要去观刑!
思至此处,楚麟城正欲出言劝阻,却听得走在前方的萧锦棠似明了他心想若何一般冷肃出言道:“这些血,是孤必须得见且铭刻在心的。麟城,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么?你为何去送她们最后一程?是因心下怜悯、负罪、亦或者是其他什么?”
楚麟城闻言心下一震,半晌后他才苦笑一声。他侧目远眺,只见骤起烈烈长风回卷山间,然半山腰上的夜宴台上依旧长明高烧如燃永昼:“山上盛景不休,山下却冤屈泣血。锦棠,我有时会忍不住去想,自己究竟在守护些什么。我楚氏镇守北疆五百载,见了大周无数好男儿皆埋骨边境魂难返乡……如此牺牲,为得是百姓不受战乱之苦,不为战火流离失所、故土不为外敌所践踏、女子不被外族所凌辱……”
“我还记得我十一岁时第一次跟着父亲上战场,那年的冬日也如今年一般格外的寒冷。北燕人冻得受不住,星夜奔袭劫我大周边城。然我大周守军早有防备,面对北燕人的奔袭自是守城不肯迎战。然谁也不曾料到,那群饿疯的北燕人见守军不肯迎战便退占至觋山山脉中,趁百姓连夜出城避难时往城中抛滚火箭与火球以焚城之策逼得守城将士开门迎战。”
“然在平原山地之上,大周步兵又怎战得过生长于马背上的北燕骑兵呢?父亲得知军情后,亦是连夜率楚家军去支援。我以为我功夫不错,非要跟着父亲一同去。母亲自是执意阻拦,但父亲这次却并未听母亲劝阻,而是带上了我。我那时还扭着父亲,说着要入先锋营去拔个战功回来。却不想方至战场便吓得发抖……城墙以北的觋山山麓到平原的地上,尽是死人。”
“那夜雪大如席,可城外雪地尽染血红。哪有什么积雪之地,只有血色凝冰一地。援军赶到时,双方还在交战,我大周守军兵力不足,为了掩护城中百姓自南门避难,只能列成方阵挡在城门之前。那时父亲对我说,麟城,你好好记住这一幕。如果你怕了,就回头看一看,你不上去送死,那死的就是你身后的人……你身后,是你的同袍战友,是大周的无数百姓千家。”
楚麟城说着不自觉的握紧了拳,他的嘴唇颤了颤,满腔的愤懑与无力不甘尽数自齿缝间逼出:“但为何,我所护的国与家,内里却是这般的人吃人!”
“从来是社稷安抚臣子心。”萧锦棠没有回头,回答的声音却冷定如寒铁:“麟城,你不是早明白自己护非所护,才与孤定愿还这天下一个河清海晏么?你为何留在这朝堂?不就是要为天下出仕,替百姓千家拔除蛀在大周血肉里的蛆虫,让自己护的值得么!”
萧锦棠说着猛然顿住脚步,转身向着楚麟城扬袖怒声如似咆哮:“既然明白了那就去做!低头看看我们手上的血吧,再看看你与我身上的、这些庙堂公卿贵族身上的轻裘缓带……这哪一件不是以血织就?既然这大周国况已如熔炉地狱,那就改变它!孤读书不多,但却明白任何变革的代价都是惨烈的”
“壮烈的血也好,无辜的血、冤屈的血也罢,哪怕是你我的血,这也是必然的代价不破不立,孤要亲手结束这些混乱与腐朽,还你一个值得守护的家国,还这天下,一个真正的清平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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