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希望秋娴意望向自己的目光能像当初飞白临死前望向自己的那样,那目光里带着凶狠、不甘、愤怒、绝望、怨毒等种种情绪汇聚成一把尖锐且凄厉的寒刃,能生生的插在自己心窝上,让自己慢慢品味被人憎恨的疼痛。也只有这份如附骨之疽的疼痛,能让他对自己无能弱小不必感到那么愧疚。
可出乎萧锦棠意料的是,秋娴意的目光颤动,眼底闪过眷恋掠过惧怕流转过仓皇,却独独没有怨恨。
她看着萧锦棠,一滴泪自她眼角滑落冲刷过面颊,带去了面上的尘灰脂粉,露出铅华下素净的肌肤。萧锦棠怔愣在原地,因为他在她流出的泪水中看到了怜悯
一个命贱如尘微蓬草的婢女,却在临死之前怜悯着至高无上的帝王。秋娴意微微的笑了,旋即她别开目光垂下头,唇畔笑意竟是带上几分恬然。她想面前的少年帝王永远不会知晓,在她眼里,他与太后,都是在这无间地狱挣扎的孤独之人罢了。
她在心底窃窃的笑了,萧锦棠还说看人不能单看一面,否则就是坐井观天,但说这话的人就是那么单纯。人世皆苦,人人逐流而活。但谁能想到,能在这纷乱世道中守住一颗温柔本心的人,竟会是那权力旋涡中心的皇帝呢?他想救她们,她是明白的。然世间救不得的事情太多,像今日的萧锦棠救不得一群无辜的女人,就像当初灭门抄家时萧锦玄救不得秋氏。
命数无常,从来是怨不得谁,可若不争上一争,又怎能甘心认了命呢?思至此处,秋娴意忽的朝着萧锦棠拜服下去,她极为恭谨的重重叩首三下,肃礼颤声:“启禀陛下:……婢女无罪!是太后娘娘……命令淑乐姑姑在偏殿炉中下了脏药,意欲让沉珠……为陛下侍寝,分得些许圣眷!”
秋娴意说的可谓是相当含蓄委婉,但言中之意却将穆太后所谋划之事尽数公诸于众人面前。但众人的反应既出乎秋娴意的预料之外也在她预料之内,她早已预料到自己袒露出的真相不过只是自己为自己那份所谓的傲骨争的一口气罢了,却不曾预料到这些亲贵听闻如此丑闻竟会真当做微风过耳一般神色不变。
穆太后闻言只是微微睁大了眼,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灰头土脸的女子竟真有这份胆识敢将脏水往自己身上泼。可她并没有惊慌,见着众位亲贵皆沉默不言,穆太后不由心下冷叹秋娴意真真是个天真的烈性子。
她与萧锦棠这段争锋的真相,难道这群人精似的亲贵会看不出么?大家都明白此事前因后果真相为何无非就是穆氏为了求得在萧锦棠的后宫中提前占得一席之地的手段罢了。毕竟这沈揽月伴驾,兰卿睿命女献舞,不都是想要在这后宫中先站住脚么?若是将来穆氏女儿在宫中不得恩宠,那势必会影响前朝平衡。如今两大家族都在这后宫之上打起了算盘,穆氏又怎可甘落人后?
穆太后的手段虽是下作令人不齿,然在历朝历代为了争宠比之下作的手段更有甚之。只要今日萧锦棠不与穆太后撕破脸,那诸位亲贵便都会遵守人人皆知人人不言的规则。穆妙柔是大周的太后、是穆氏的大小姐,身后更是站着封疆一方的齐王。今日她的两尊靠山都站在萧锦棠面前,萧锦棠哪敢动她?
且萧锦棠最为倚靠的便是沈楚二氏,但方才夜宴之上,穆钰弃兵权意欲同楚氏联合。众人虽觉穆钰此举事有蹊跷,但却是拒绝不得他。萧锦棠绝不可能为了几个女人断送了暂时缓和的朝局。庙堂之上,党派相争权纵制衡,而皇帝作为权力汇集的中心,便是那维持微妙平衡的中点。
萧锦棠怎不知这朝堂之上的那无言的规则呢?天地似瞬时寂静,所有人都在看着这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终场大戏。然谁也不曾料到在皇帝与太后二人剑拔弩张之时,楚清和竟忽的上前一步半跪在萧锦棠身侧,朗声恳肃道:“陛下,臣女有言,还望陛下得准臣女参谏一二!”
“这……”旁观的亲贵们在见得楚清和半跪出言,终是忍不住窃窃私言起来。就算得麟懿郡主金尊玉贵肆意妄为目无礼法,但她此时出言,除却一个胆大包天之外再无旁词可得形容。玉泉大长公主见得女儿骤然出言,顿时面色一变,她下意识的想要出列将楚清和拉起来,却不想刚迈出半步,便被站在身侧的楚凌云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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