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陛下令。”楚凌云听得萧锦棠谕令,颔首抱拳领命退至一侧。兰卿睿亦是揖礼之后拂袖归座,他看着福禄高声宣令,心下却是涌上了几分难言的后怕之意。他心知如今兰氏今非昔比,自己这一言一行皆是如履薄冰,此时若是再不同楚氏与定国大长公主缓和关系,只怕将来更讨不着好。就在兰卿睿心下暗忖时,帐外云韶府的乐师也听得宣令,一时间丝竹曼笙顿歇,所有亲贵皆举目帐外欲一睹北燕国函。
兰卿睿亦随众人目光所向看去,可不想奉函入帐的人没瞧见,反倒是听见响起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括轮辙声响。楚麟城近日未曾归家不知父亲归来还带来了北燕国函这事儿,但今日楚凌云来时已与他相互通了气儿要于今日夜宴上将国函奉上,但这闻声未见人却令他心下生疑。楚麟城侧目看向站在阶下的父亲,却见楚凌云唇线紧抿。他只觉眼皮一跳,没由来的觉着有些不对劲。
“这……这成何体统?!”还没等楚麟城回过神,便听得一声惊呼。他回头往声源处一瞧,却见面色一向和气的应王抬手指着帐外。
奉命献上国函之人不是镇国公府上的小厮或是楚凌云的亲兵,却是一位青衣纶巾的中年男人。且不说他穿着寒酸与这煌煌锦帐满座亲贵格格不入,而是他正坐在一架颇为陈旧的轮椅上缓缓入帐。男人形容颇为清瘦甚至有颇有几分落拓之意。因他自推轮椅而来,故露出袖口的手臂显出一截形销的苍白。
他的膝盖上放着一个填着泥金狼头图腾的漆黑木盒,而膝盖以下则显得有些空荡,只有风掠过他的袍脚时才能隔着布料看清他芦柴棒一般细瘦至畸形的腿部轮廓,想来他已残疾很久,久到连肌肉都萎缩到紧贴在骨头上,可能他此生再也离不开这把轮椅,因为他这样的腿根本支撑不了他走几步路。
“放肆……真是放肆!陛下近前,尔敢坐行?!”礼部尚书亦是叠声附和应王,他颤颤抬手指着青衣男人,嘴唇嗫喏着想命令仆侍将之拖下去,但话到喉头方想起这是镇国公的人,他抬眼看了眼兰卿睿,想着兰卿睿见此情形当是暴跳如雷,可不曾想一向与镇国公水火不容的兰太师竟然也是同自己一般欲言又止。
楚麟城在看见青衣男人的一瞬竟是怔住了。他是怎么也没想到楚凌云回京述职竟将秋剑离也带回了京。秋剑离虽为镇朔军军师,从军多年亦屡献奇策立得军功,但这些年他却一直未得军衔晋升。按照大周律例,凡因军功晋职者需报备朝廷。但秋剑离出身自被先太子萧锦辉扣以与先皇三子萧锦玄暗合谋逆的云州秋氏。当年秋氏虽未被抄家,但皇三子一家被株连满门,萧锦辉本欲斩草除根平了皇三子妃的母族,却不想秋氏一夕树倒猢狲散省得他动手。
萧锦辉自然乐的捡了个方便,顺手便将秋氏一族划为皇三子一党的乱党。而秋剑离作为秋氏族中的幸存嫡系,自然就是萧锦辉口中的乱党余孽。然而还没等到秋氏的翻案平反之日萧锦辉与先帝便双双归西,故此秋剑离依旧是先太子所划的乱党族人。而楚凌云不仅包庇他,还在萧锦辉在世时便任他为军师,这放在有心之人的口中,楚氏岂不是包藏乱党,其心可诛?!
思至此处,楚麟城不禁心道父亲委实太过冲动。他知父亲一向敬重秋剑离,而秋剑离亦算是自己的师长之一。可当年悬案终究未平,而如今朝局亦未稳,如今要为秋剑离平反是会让楚氏落人口实。然就算因当年之案时间久远众人遗忘了云州秋氏,但自古以来,只有三朝元老才可面见陛下不行肃礼。秋剑离腿脚不便坐行上殿就是对萧锦棠的大不敬,而他又是楚氏部将,这般作为旁人定会以为楚氏恃功而骄。
但楚麟城还没来得及思索如何帮着父亲解释缘由便听得一位少女娇娇开口,隐隐笑意柔声婉转:“这位大人腿脚不便仍携函复命,那不若让本宫托个大,还请皇兄免了大人的礼吧。”萧锦月说罢起身向萧锦棠福了福身,眼角余光却瞥向了坐在对面的楚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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