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好一句谏言!若是自己不应,那自己便真正背上了不听谏言的昏君之名。或许自己可以不听劝谏执意处死石简与陈思和等涉案之臣,但在这宣政殿齐谏的皆是大周的肱骨砥柱,君王虽怒,但法不责众。且这件事上兰卿睿有理有据,自己委实无理拒绝。
就在萧锦棠犹豫不定之时,站在他身侧的定国大长公主却忽的低声道:“小九儿,你还记得本宫说过的么?这宣政殿上跪下的,皆是你的臣下。你身为帝王,当统御群臣,导为统,疏为御。你为何重请本宫辅佐摄政?其中之理,你应是最明白的,你若还不明白,不妨看看跪在最前面的兰相,他这可是当着群臣的面给你上课呢。”
“侄孙多谢皇祖姑母提点,方才是孤莽撞了。”萧锦棠瞬时便明悟定国大长公主话中之意,如今他于朝堂之上已占优势,若强行冒进威慑群臣反而会适得其反。在妥协和斡旋中逐渐占取优势,这才是蚕食之理。
而臣下对于君王就像是武士手中的刀剑与盾一般,刀剑愈锋锐,那执剑握刀之人难免会为利器所伤。他身为君王,要做的是驾驭这些刀剑为己所用,而不是因其锋锐伤及自身便弃之不用或折其锋锐。听风小筑的重归令群臣惊惶抱团,故而兰卿睿如今率群臣逼谏不过是为自保。倒是柳言萧初初重归便锋芒毕露,若不加以制衡,将来难免会有割手之患。
思至此处,萧锦棠心下已有筹谋,他敛下蹙起的眉峰,上前几步行之阶陛之下,竟躬身亲手虚扶住兰卿睿的胳臂。他看出了兰卿睿眼中的惊疑,因为兰卿睿在与他对视之时再看不清萧锦棠所思为何,留给兰卿睿的只是一潭深邃至莫测的碧色。萧锦棠将兰卿睿扶起,面上一扫方才冷厉沉肃之色,他甚至微微颔首以示对兰卿睿的尊敬。
“太师所谏极是,此案事关国祚,委实不可贸然定夺,既然群臣皆附议,那便依太师之谏择日行三堂会审定案。”萧锦棠说着顿了顿,再开口几近可称柔声和颜,与方才的冷厉满面近乎判若两人:“方才是孤心忧国事故而太过急切以致忘了师生之别,还请太师莫要见怪。”
楚麟城见得萧锦棠怀柔行事,立刻暗作手势命殿上金吾卫收刀归鞘。一时之间,宣政殿上那令人压抑的肃杀之气尽数敛去,在看不见的地方,兰卿睿在刀光之下都不曾颤抖的身体却在萧锦棠的柔声关怀中颤抖了。他不敢再与萧锦棠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对视,在那双瞳里,他看不见任何喜怒亦或是激动之情,那潭平静无波的碧色比他唇畔丝混沌笑意更令人无端的心惧,在那一刻兰卿睿一致自己早已一败涂地,他终于明白了萧锦棠的可怕。
楚麟城抱着枪站在殿门的梁柱旁看着二十余步之外的挚友却是笑了。他有些庆幸自己是那为数不多了解过萧锦棠的人。他明白萧锦棠在无人可见之处用他的隐忍一次次磨炼自己的锋芒,在初见之时,他就看见了萧锦棠眼中那即将燎原的星火。这一幕楚麟城记了几十年,哪怕自己老的连路都走不动时,他还记得今日萧锦棠向自己投过来的,带着燎燎雄心和希望的目光,那是他们一生追寻的期冀,亦是一生理想的开端。
而楚麟城的笑意除了萧锦棠之外无人得见,群臣见萧锦棠如此礼待兰卿睿,心下虽自有思量但不仅多了几分诚服之意。阶陛之上的定国大长公主见诸事抵定,便上前两步,振袖朗声宣道:“陛下决断英明,实为我大周国祚之幸。但因今年北地又起雪灾,陛下心忧百姓寒苦,故于即日起,欲提前去往护国寺为国祈福直至年节后归宫。而朝政要事,则于护国寺三日一次朝议,不知诸位爱卿有何异议?”
“陛下心忧国祚离宫祈福,实为我大周百姓之幸,臣等拜服”听得定国大长公主亲口宣令加之萧锦棠所显手段,群臣自是对之又敬又惧。萧锦棠此时贸然离宫虽不和礼法,但只要打着为国祈福这名号就无伤大雅。早一月去晚一月去又有何妨?再说这满殿金吾卫虽将刀收了回去,但刀锋出鞘人头落地可就是一瞬间的事儿,现下连兰太师都服了软,那他们还上去凑什么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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