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卿睿闻言顿时如遭雷击。柳言萧字字句句分明是在说自己私用酷刑严刑逼供,他平淡的带过自己的酷吏行径,却并未说出为何兰卿睿看见石洪已经受过刑但却选择漠视真相的事儿。可心下震惊不过仅仅一瞬,兰卿睿旋即便明白了柳言萧早已知晓一切真相只是一直同萧锦棠一般选择沉默从而以成请君入瓮之计。
他已明白柳言萧下一句会说出什么,他若是再执意保陈思和,那自己延案意欲欺君之事说不定也会暴露。思至此处,兰卿睿执芴的手微微一颤,他回首看向臣列之后的陈思和,却发现自己的侄儿此时面色平静如常甚至可称谦恭。他微微垂首听着柳言萧娓娓缓述为自己判处最严酷的刑罚:“据石简与石洪和涉案商行的物证及其人证吐露,此案协助销赃最多的便是陈氏商行,而这陈氏商行的老板便是当朝另一位户部侍郎陈思和。”
“微臣为了取证,买通了陈氏商行仓管,并从之离玉京城外二十里外的仓库搜出了印有国库印记的粮袋。对比折损粮食和其他涉案商行的账本核查无误后,私查出其共计销赃三万石,故此所有证物证俱在,铁证之下,大理寺狱中所有涉案之人均已招供。微臣已将其整理为证物卷宗,而供状也已备案好,随时皆可结案宣判。”
“招供?恐怕是屈打成招吧,柳大人!”兰卿睿再也忍不住了,他上前一步,恼怒之意溢于言表。他知晓此番再保不住陈思和,但柳言萧若真领听风小筑重回朝堂,这势必是会对当朝格局造成猛然冲击。且柳言萧一旦参政,为了迎合萧锦棠势必会重启听风暗探大兴酷吏之风,届时满朝文武岂不是会同仁帝即位之前一般人人自危?
无论如何,柳言萧绝不能重回朝堂!兰卿睿看向萧锦棠,猛地跪下肃拜叩首斥道:“陛下!且不说柳大人私下插手此案实为逾职。昔年仁帝下令听风小筑不得参政涉案,为的便是杜绝朝上酷吏横行之风,广开众臣群谏之门。若是重启听风小筑,不仅有违祖制,更是会有损圣颜寒了臣心,失了民心啊!”
柳言萧听着兰卿睿一顶顶帽子往萧锦棠头上戴却是笑意不减,他侧目瞥向阶陛之上的萧锦棠,只见少年帝王振袖自御案后步出,出口堪称字重千钧:“酷吏?孤只知道,你身为一朝帝师一国之相,办事不利不如一个你口中的酷吏!祖制?孤只知道,规矩是人定的,我大周太祖皇帝赐予听风小筑参政之权,那仁帝废除此令难道不是有违祖制?!”
少年帝王清亮的声音如第一道破响初春的惊雷回荡在宣政殿中,众臣见萧锦棠怒斥兰卿睿纷纷再度叩首请求其息怒。兰卿睿看着全然陌生的萧锦棠,只觉脊背之后如压千钧,他没有同其他人一般叩首于地,反倒是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出言几近声嘶:“陛下!要知启用酷吏,乃是暴君之行!”
“暴君?孤只知,若不顾百姓死活,不为我大周苍生谋福祉,才是真正的暴君!”萧锦棠傲然于阶陛之下的兰卿睿对视,目光凛然无惧,他的身形还有些少年的单薄,脊梁铮铮挺直,像是一杆出势锋锐无匹的银枪。他孤身站在阶陛尽头,却似拥携万马千军。
兰卿睿从不知萧锦棠竟会有这般凛然气势,一时之间怒斥之言像是尽数梗在了喉头。但还未等他出言,便听得一道隐含颤抖的尖锐女声撕裂君臣二人相持间短暂且窒息的沉默:“皇帝!哀家看你是全忘了为帝之道!当朝与帝师争辩,不听忠臣劝诫,滥用酷吏,你这难道不是昏君之行?!”
穆太后心知此时若是再不动用摄政太后之权制衡住萧锦棠,局面将彻底不可控制。重重珠帘之后,穆太后抬手抚摁这自己的胸口想要强压下这令人手脚发软的心悸。她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强稳住气息道:“皇帝年少冲动,依哀家看,此事还是暂缓几日再议。今日事毕,退朝!”
群臣闻言,想着摄政太后都下了懿旨,萧锦棠到底还是个未亲政的娃娃,即便今日怒发天威,却还不是雷声大雨点小?思至此处,一些兰党派系的臣子皆不由得长舒一口气。但就在群臣准备谢礼退朝时,却忽的听见萧锦棠冷厉道:“孤还未发话,何以退朝?”
穆太后倏的站起身,像是没想到萧锦棠违抗她这个摄政太后的命令:“皇帝!这是太后的懿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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