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钰瞥了眼兰府管家的背影,抬手将自己小厮手上捧着的礼盒接过后示意他随着兰府管家一块下去候着。门帘又落,一时间偏厅之内只闻炭火高烧的噼啪声。穆钰一面将礼盒放在兰卿睿手侧的黄檀桌上一面笑道:“某今日不请自来,委实扰了太师雅兴,还请太师见谅啊。”
玉京贵族皆知兰卿睿素来习惯于晚膳半个时辰后习练一个时辰书法后就寝,穆钰此时造访,定是扰了正在习书的兰卿睿。
“侯爷言重了,只是侯爷这个时辰冒寒携重礼前来,本相却只有一盏薄茶相待,倒是本相招待不周了。”兰卿睿瞥了眼手侧的礼盒,方才穆钰来时兰府管事便遣了小厮同自己说穆钰携冻玺墨前来拜访,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携重礼来见,想必穆钰定是为军粮贪污一事前来。然此事已闹得天下尽知,朝堂之上百姓之中无数只眼睛都在盯着案情进展,若穆钰此来让自己保下石简,只怕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石简这个户部侍郎助力虽大,但在这朝堂之上亦不过是个可随时放弃的小卒子罢了。石简死了没事,只要下一个户部侍郎依旧是穆氏或兰氏门生便算不得损失。这次楚氏恃功相逼,若扛下压力保下石简反倒是授人以柄,且石简不死难平众愤,若是保住了他让有心之人细下暗查,难保不会查到陈思和参与了销赃。
思至此处,兰卿睿收回目光无奈笑道:“只是薄茶一盏怎能堪比至宝?侯爷的礼……真是过重了,这等至宝,还请收回自藏,本相委实收受不起。”
“哎,太师此言差矣,只怕是言之过早……您连某送的礼是何物亦不知,又怎知受不起呢?”穆钰闻言却是笑意不减,他两步上前落座于厅前左上座,开口却是语出惊人:“这盒内乃是西魏皇室秘宝冻玺墨,只是一个户部侍郎的命,又怎能同这等至宝相提并论呢?”
兰卿睿闻言只觉悚然一惊,他蓦地抬眼看向穆钰,却见穆钰抚了抚拇指牙雕扳指,唇畔笑意更深:“某此次来,不是为了保石简的命,而是以此至宝为酬,斗胆向太师再买一个人的命。”
“谁?”兰卿睿眉峰一蹙,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在一瞬绷紧如弦。骤然的紧张令他手指一颤,指尖端着的青玉茶盏顿时磕碰在桌沿发出当啷轻响,滚翠茶汤顿时溅出几分洒到兰卿睿的手背上,然而兰卿睿却无暇顾及手背上的灼痛感,他紧盯着穆钰,却恍觉眼前的男人笑意森然,像极了一头正在舔舐獠牙的狼。
“自是……另一个户部侍郎,陈思和。”穆钰眉峰一挑,眼中冷铗寒光一闪而没,一字一句杀机暗隐于唇齿之间:“某要买的,便是太师您的侄儿,户部侍郎……兰芝竹的命。”
“你!”兰卿睿面色骤然一变,登时拍案而起,他缓缓抬手欲指穆钰叱责,然不想华衫大袖拂掠间,那桌上的青玉盏却被扫拂与地迸裂出清脆的声响。兰卿睿看着那迸碎成片的茶盏面色更是难看,他的嘴唇微微颤着,辩冠朝堂的莲花妙舌竟是发不出一言。
穆钰似早已料到兰卿睿的反应,他垂眸看着迸碎成片的青玉茶盏似慨似叹:“可惜这青玉盏……请太师恕某直言,此案已并非弃卒保车之计能点到即止的。某也明白,陈侍郎是您已故长兄唯一的子嗣,但私情是私情,在这朝堂之上,陈侍郎不也是棋盘上的棋子么?或者说,他是,我们亦是,此次若不断臂自保拿出足够诚意让陛下……不,是帝党无法再往下深究,这才是及时止损之计。”
“您也知,陛下如今同楚氏结盟,且今日雪菊清宴上,楚麟城和那王谦之一同去了趟锦衣候府。您说,若是定国大长公主也要插手此事,依着她老人家的手段,这幕后的牵扯又有谁能逃掉?不若牺牲明面上保住根基。户部侍郎折了也就罢了,再换上便是。若真细查起来,伤的可就深了。太师身为一朝之相又是兰氏家主……若伤了兰氏根基,某再来向太师来讲何为因小失大之理可不是太晚了?”
穆钰一席说罢,唇畔依是笑意未减。兰卿睿没有说话,他撑着桌角缓缓落座,一时间偏厅再陷静默,只闻黄檀木桌上红泥小炉上的银釜中水声滚沸翻涌不休。似是过了小半刻,兰卿睿才敛下神色拿过桌上摆放的瓷盏又给自己沏了一盏白水,热气白雾盘桓而上,兰卿睿隔着袅袅水烟瞥向穆钰,眸中却是冷然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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