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孤思虑欠妥,还是麟城思虑周详。”萧锦棠听得楚麟城说罢,心下却是暗惊后怕不已。他一是惊觉自己竟是听不太懂楚麟城所说的地理和布军之事二是惊叹于不过短短瞬刹,楚麟城便能列出周详的战略,若是放在自己身上,便是给了自己军权怕也不知如何调兵遣将。萧锦棠唯一能做的,只能将楚麟城方才所说牢牢记下。
但楚麟城说的越详尽,萧锦棠却是越觉后怕。虽说他早做好了穆氏逼宫的心理准备,但如今从楚麟城口中听来,萧锦棠才发觉自己即便能将借此将兰穆二氏打压下去,但自己却是真真的手无兵权,即便自己手握帝令虎符,但除了楚氏,只怕是无军信服自己。若自己真要坐稳这把龙椅,除却楚氏的支持之外,自己必须拥有只听命于自己的军队。
思至此处,萧锦棠强压下心头思绪翻涌,他略略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唇角却是隐弯含笑:“麟城你身为禁军统领,这些事孤交予你去办是最信得过的。孤不通兵略布阵,还望将来麟城为孤讲解一二。”
“只要陛下愿意听学,臣定当倾囊相授。你我二人既为君臣又为友人,这等小事,又何必说的如此见外呢?”楚麟城闻言亦是一笑,一面说着一面向殿门望去,因此并未注意到萧锦棠眸光中下意识的躲闪。
就在萧锦棠说话的当头,临晚后殿外远远传来宫人的交谈声接踵而来的脚步声,楚麟城下意识的循声望去,但宫婢们却是自偏殿外的廊道上匆匆而过并未推门而入。她们大声吆喝着将临晚殿内未当值已歇下的内监叫起来,让他们赶紧去烧水房中搭把手。楚麟城听力过人,宫人吆喝自是听得明晰。而临晚殿上下这般忙乱,原是长公主殿下嫌今日沐浴的水太过凉了些。
“时辰亦晚,臣先且告辞……锦棠,你也早些歇息罢。”听得整个临晚殿皆忙于为萧锦月梳洗,楚麟城亦知自己不能久留。听得殿外脚步声与人声逐渐归于平静,楚麟城后退两步对着萧锦棠揖了一礼便欲往殿外走去。
萧锦棠却没有说话,只是在楚麟城转身之时如泄了力一般瘫软椅背上。他微仰着头,近乎目送一般注视着楚麟城的背影。透窗而来的光亮朦胧且锐利,光暗交接如刀一般劈裂了他的面容。在某一瞬间,萧锦棠似乎觉着自己似乎是真的做错了什么,他的冒险是决绝的一意孤行,这当真算是所谓的明君之行么?
萧锦棠不知对错,其实连楚麟城自己亦不知对错,但他们只知,若要改革,这是这个王朝必须经历的动荡,而其中是非,或许只有史书遗墨可评判。
就在萧锦棠思绪迷惘之际,他却见正欲推门而出的楚麟城停在了殿门前。楚麟城顿住脚步,垂在身侧的手几松几握,迟疑半晌终是回首道:“柳言萧并不是那么好控制的人。听风小筑是一把双刃剑……还望陛下,心下自清。”
“……”萧锦棠的喉头上下滚了滚,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答话。但楚麟城并未给他思忖的时间,说罢便推门离去了。
夜已深沉,浓云渐起蔽月敛光。楚麟城方一出殿,便被穿堂风激起一个冷颤,他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天,见云层渐厚,想来明日定是雪日。
晚风簌簌穿叶拂花,漾起满庭寒香漫漫,漆柱摇红金灯煌煌。方才那些匆匆而去的宫人都聚去了水房和御花园为备受帝宠的明毓长公主殿下重备梳洗之用的物什,若不是廊角积雪上有着几个新鲜的脚印,楚麟城定会以为方才喧哗只是自己幻听一时。此时的临晚殿恬谧如静展的画卷,在无垠的墨蓝色天幕下如同坠入人间的星上琼阁。
但楚麟城倒无心欣赏这般闲雅景致,他只觉心下被压着一股子令他无名烦躁的浊气,他快步走到方才入殿的偏门前,却见着门侧的梅树下站着一个伶俜纤纤的背影。
楚麟城正欲推门的手顿了顿,他回头看向那抹伶俜如初绽百合的影。梅树下的积雪被踩出轻微的咯吱声,花影摇曳烛灯相映间,他只见着容色殊丽的少女似拥一层蒙霭薄雾缓缓转身向自己望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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