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挺会拿捏人心的。”不动声色间,萧锦棠的眼角余光又瞥向了楚麟城,他一字一言说的极缓,似笑非笑的语气像是揣摩又像是揶揄:“可你能问出来,也不过说明石洪是个骨头软的。若是个硬骨头,拼着鱼死网破的往上一捅咬死不承认,那岂不是得不偿失?若他不在乎自己一家老小的命执意不说,你又能将之若何?”
“古语有云识时务者为俊杰,若真冥顽不灵,那就只能先叹其愚,再议其蠢。他自以为尽了主仆忠义,却不知忠义二字乃是为国为君,违逆君意,则不忠不义。且方才陛下此言差矣,还请陛下恕臣多言。”
柳言萧见得萧锦棠不时往楚麟城那边瞥看,顿知这心思深沉的少年帝王定是想以自己的名义去试探那楚氏少帅的看法。
柳言萧从一开始便明白,萧锦棠和楚麟城是完全两个不同的人。他们一个生于至暗至深的锦绣地狱,一个怒马鲜衣有着羡煞旁人的家世和功勋。萧锦棠的心思深沉缜密,自有他的不择手段和生存之道。
他在萧锦辉手下隐忍多年,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他敏锐的发现了楚麟城对于自己私启听风狱的不满,不过这也情有可原,毕竟这么一颗赤心磊落的少帅自是最看不惯酷吏严刑的。
可一颗赤心磊落又有何用呢?到头来又能不过青盖雄姿意气终覆枯土罢了,就是这他看不起的听风狱,又染了多少所谓忠良之血?所谓的万事无定,即便是忠臣良相,评判标准亦不过能否能为君王顺手所用矣。
而茫茫史册不过后人云云,这世道无常,唯有握紧当下方为生存之策,至于那些身后浮名,也只有那些迂腐的文人在意罢。
窗外一缕清月皎辉透夜入室,几缕清辉如练独笼楚麟城所坐一方,好似要将其从这满室昏暗隔绝开来一般。柳言萧见状,一面自心底轻叹一声,一面缓缓对着萧锦棠躬身揖了一礼,他抬首起身,却是面向了窗侧的楚麟城,一席话面上是说与萧锦棠听,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人若悍不畏死,那不如索性成全之。”
“你的意思是,你对石洪用了刑?你这是……屈打成招?”萧锦棠眉峰微挑,出言打断道:“他身为石府管家,若身陷听风狱或是身负刑伤,难道石简不会发觉?”
“陛下此言差矣,听风小筑擅长的是从别人嘴里问出秘密,而不是什么市井打手。”柳言萧说着顿了顿,同时瞥了楚麟城一眼。
“天下之间,每一个人都是不同的,然在微臣眼里,大抵只分怕死之人和悍不畏死之人。不畏死的,便以生之美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若是怕死,听风小筑有的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让他们招。石洪若是愚忠,至死不说出账目及其幕后收购者,那听风小筑也只好成全他。只是找出幕后销赃的名单的时间会稍长一些罢了。”
“不过石洪的确是个硬骨头,进了死牢看着其他受过刑的人尚面不改色。微臣见状,只好将他带进了听风狱让他瞧瞧一年未见的妻女……也好让他看看,他的妻女是如何在他眼前受了一臂打棉花……说起来,这打棉花之刑,还是先太子为处罚不得力的宫人所发明。”
萧锦棠一听得打棉花三字,几近是下意识的一颤,这等可怖的刑法,是自己曾亲眼目睹过的。柳言萧曾为东宫暗卫,知晓此法并不为奇,但不知为何,他虽想试探楚麟城对听风狱的态度,但却并不想其知晓曾经东宫腌臜。他下意识的想喝令柳言萧住嘴,但一根名为理性的弦却强压着他不许其开口阻拦。
他只见柳言萧说着掩唇一笑,柔声娓娓,似以情话低语般缓声诉诉将那些金装玉裹掀开了一角露出其腐烂内里:“这打棉花呢,不过就是用沉石压住手臂,一点点的加重,直到骨头撑不住重量寸寸断裂,若还不招,再用小刀划破受刑之处。啧,不过瞬时,骨碴白肉尽数迸出,就跟棉花似的。石简看了不过两个时辰,便都招了。招了就是弃暗投明的好事,就是有功,微臣虽断了他妻女一条手臂,但却是性命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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