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天,余晖想着也该去看看猫猫儿父母,这么多年了,礼节上也说不过去。
猫猫儿爸爸是山上港湾宾馆的大厨,拿手菜红油菜苔回腌肉,远近闻名。是个好客叔叔叔,都爱到他家去,他喜纳人。
去他家时,他确实老了,早已认不到余晖,两鬓的白发挤满风霜。还是一如既往的健谈,小时候他喜欢个大家讲西游记讲红楼梦,这次又讲起来了小镇故事。
自然说起小镇,没有比他更熟悉,没有比他更热爱。他的讲述就像文字,历历在目,又像电影,时时再现。余晖和林一飞从没有像现在这刻这么了解它,任何一个地方,都有故事而起,假借故事延续。
春天来时油菜花多,冬天冷,但大家会烤火。
从县城进来,只有一条独路,路两旁种满梧桐树,夏天时枝繁叶茂遮着路面,阴凉防晒。路总是凹凸不平,修好不久就被压坏,上场口山里有几家砖厂,大卡车拉货日日夜夜来来去去。
翻过砖厂背靠的山,山顶有寺庙,白塔寺。寺内有一白塔,塔下有庙宇数间,庙后收养了许多长相奇特的鸡狗。农家遇到这些动物视为不祥,又不忍心杀掉,遂送上庙。庙里有一头极似松狮的白色藏獒,为二师兄所养,夜里看院守庙。冬日庙内的腊梅喷鼻香,混着鼎盛香火,六月十九那日的斋饭,人人可连吃三碗。沙门下,由师傅开垦种了辣椒茄子,番茄丝瓜,应季菜蔬应有尽有。
沿着寺庙门前的山路往下,可到向阳水库边,水库是八十年代人工开凿,沿着水库修起许多度假房屋、餐厅小馆,夏日旺季时,水库快艇生意可谓人满为患。大坝上,摆满了小摊,有卖纪念品,有卖小吃。大坝左侧有一港湾宾馆,宾馆半截耸在湖里。宾馆大门奢华大气,进进出出都是外地人,夹着皮包踩着逞亮的皮鞋。渐渐周围传开,谁家漂亮的女儿在里面上班,每日无需劳作,只擦胭抹粉到位即可。水库不大,自然承载不起太这迅速兴起的繁华。
水库直下,路过电厂。电厂几间房屋,但供小镇所有用电。夏日河水满河满坝,不在话下,电量足;冬日枯水期,隔山差五的停电。停电时大家有种天然共鸣:平时停就停吧,平时停够了,过年不停电多好,这种交换植根在镇上,结果往往是不等价交换。电厂还有一功能,捞人。每年夏天,总会捞起好几个,或婚姻不幸福跳水,或年老无人供养跳水,或玩水失足。一说捞人,河岸小一会时间便挤满人,三五成群,各自交流,不由叹息,当转身离开时,也就不带走一丝情绪。
桥头上的水果摊,有几十年了吧,老板有对双胞胎女儿,两个女孩都带着眼睛,在日渐衰落的店里,她们都成长结婚生子。水果店斜对面,是镇上最早的豆花店。豆花五毛一碗,米饭五毛随便吃,蘸水好吃,一元管饱。
桥头下,就是张贵李的面坊,最初的那些年,打新麦时,各家各户都会驼上一口袋麦子换新面,新面做软巴子和面疙瘩都不错。馒头花卷也爱吃,但很少人家会做得好,最后都成死疙瘩。不好吃,自然少做。面坊主夫妻两人是本分人,他们儿子早早考上大学,去外地工作,假期换面时,偶尔碰到在一溜溜挂着面条旁看书的他,黝黑的头发,一副数不清圈圈的眼镜,似乎书里真有黄金屋。面坊主的哥哥叫金杠杠,穿了很多件衣服,每件衣服的包都塞得鼓鼓的,装些七七八八,最外面一定是军服,军大衣,军帽。鼓得像皮球的腰上,系着军用皮带,带上挂着几个皮包,每个包下垂着一个铃铛,大大小小的铃声,在夏日的黄昏,在起雾的清晨,隔一条街能听到他走过的声音。一旦背着书包的学生,他总说相同的那句话,“你要喊我大爷。要读书,读到大学,读书好。”
对面的荞面馆,开了也是很多年。老板高大威猛,自带杀气,浓眉大眼,络腮胡,齐耳的头发,总显得有些唐突,一撮小胡子似乎在挑战他的虎躯难得一震。荞面好吃,现压,烫十多秒,捞起拌红油葱芹菜,花椒够麻,一定要有烟笋。桌上放着一篮子的小蒜瓣,一口荞面,一口生蒜,大人小孩都爱。后来听人说,老板是没有左耳的,因为年轻时干架干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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