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听不到了”他忽然感到一阵恐惧,“坦克冲来了怎么办?或者是卫生队队员?詹国强也许同那边达成了协议?”
李广元坐起来,在这可怕的几个小时里他第一次感到背部肌肉的存在。他立即又倒下了,双腿被铁丝捆着,双手反剪在背后
“我活着,”他心中说,“我活着,活着,似乎听到了炮声。这声音敲打着我的脑袋。他们用大肚玻璃酒杯打我的耳朵所以我听不清。没关系,会好的,在医院里会结我做手术,一切都会好的。”
他无力地躺着,到达时他才感到全身撕裂般的疼痛。在此之前没有痛感,只有那种个人已不存在了的迟钝感觉。一个人处在生死关头时显然往往感到软弱和回音很大的寂静。
“我活着,”他心中重复说,“你是活着,因为你有痛感。你迫使自己想到群山,好象抓住了山间的绳索.就可以到达幸福的顶峰,在山顶可以眺望很远的地方,好象在黄山一样。平原的一座座小屋看去比火柴盒还小,世界因此变得广阔而宁静。你从背包中取出馒头、香肠、奶酪和装热茶的保温瓶,饱餐一顿等一下,最大的幸福不是在高处观察世界,这有目空一切的味道。不,幸福是你生活在平原,生活在人们中间。当记忆给你带来最大欢乐,也就给了你活下去的力量等一下,等一下,他们打我时,我一直在回忆一个人的名字我象念咒一样反复念着一个人的名字什么名字呢?想一想,强迫自己想一想,你可以强迫自己,不要放纵自己。疼痛是生命,没有什么可以排除疼痛,你必须想起那个名字。”
附近传来爆炸声,残缺不全的玻璃喀喀作响。
“西林”李广元兴奋地回忆起来,“他们打你时,你把这个名字挂在嘴边,你双手被铐住,你不能去抓救生圈,西林就是救生圈,于是你咬紧牙关,颧骨疼得厉害,不是因为他们打了你的脸,而是你一秒钟也不敢松开牙关,不然你会一落千丈这个西林是谁?从哪儿听到的这个名字?等一下,这是一个人,来自另一个国家的教育家,不知为什么在这个名字他怎么样?岁月飞逝,另一个人沿着他的足迹前进那些让自己的作品充斥世界的智者呢?那些以自己的创造震惊世界、以自己的思想让世人折服的人呢?那些为华丽的装束而骄傲、站在漂亮的谎言之的人呢?那些以貌惊人的人呢?那些珠光宝气的人呢?那些以自己的命令让人战栗、以自己伟大约恐怖让大地颤抖的人呢?问大地吧,大地会指给你看他们在哪里,他们被安放在何处瞧,他们一同躺在大地,所有的人都化成了骨灰在他们折磨我时,我挺住了,谢谢你,,谢谢你,神奇的人谢谢我不是无意回忆起过去,爸爸曾把西林和另一个人作品带到家里。还记得吗?在我们过夜的寄宿中学有一个可恨的女管家。她纯粹是个巫婆,头发花白,连一声‘早晨好’也不回答。在老家你很少遇到这种事;他们是善良的人,居住在群山之间,罪恶在这里无法栖身。爸爸当时给我读了西林的作品,他哈哈大笑怎么是这样呢?没有象妻子那样狡猾的野兽了眼镜蛇在人们抚爱它时会变得温顺,还有狮子和雪豹,它们习惯了人之后往往是驯服的;但狡猾无耻的妻子如果感到委屈便大发雷庭,爱抚她时,她便洋洋得意当时爸爸提议验证一下西林的话的真实性。我们下到一楼,要了香茶,接着我们对那巫婆说,她这个寄宿学校多么好,开着窗、躺在羽绒褥子睡觉多么舒服。她咕哝着说,该死的英国习惯,开着窗子,好象白天没有呼吸足这里的空气爸爸向我递了个眼色,又重复了一遍‘如果人们亲近她,她就洋洋得意’我最后一次想到西林是在国会纵火案之后,梅思品召集第六处的人真切地哭诉着布尔什维克的暴行,他们对国家神圣的地方下手了,尽管所有听他讲话的人在前一天夜里曾被召集去执行特殊任务。紧急状态法已经印好,由那些开始逮捕人和社会民主党人的人散发可是那家伙哭了。李广元当时不理解,谎言与真理怎么能如此和谐地集中在一个人身,集中在计划纵火案而此刻又为神圣之物痛哭的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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