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穿过一片大森林,他觉得似乎他是在驶向宜昌的一个什么地方。车子行驶了七十八里,在一饭店附近停了下来;与他同车的旅伴们下车去吃牛肉火锅,他一个人在附近漫步徘徊;就在这时他领悟到,此地的树林与那边的树林大不相同,这里长的是些枝树,散发出特殊的辛辣芳香,气味沁人心脾,但却是一种陌生的异乡的气味。拿到新的证件后,李广元在海一家德国人开设的大饭店工作了一年,之后,他受饭店老板之托来到纽约,在日国使馆找到了工作,并加入那里的**,在那里他完成了机要部门交付的几项任务。后来,他以保安处军官的身份正式调往日本本部。他在一个贸易代表团一直工作到军事反叛的爆发。随后,他平生第一次穿卫队保安处的制服出现在南京。从那时起大部分时间他都住在海,偶尔短期到国外出差:他去过南斯拉夫的萨格勒布,日本的东京(世界大战前夕他在这里最后一次见到过佐尔格),以及瑞士的伯尔尼。但是无论他走到哪里,唯一使他心驰神往的地方就是这个松林中的小湖。海的这片小天地就是他的故乡,他在这里就如同到了故乡,他可以在这里躺在草地仰望浮云,一躺就是几个小时。习惯于对事、对人以及对自己内心极其细微的变化进行分析的李广元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他向往这个松林是完全合乎逻辑的,没有什么神秘莫测和不可解释的。他理解到这一点还是在有一次他到这里度过了一整天的时候。那天他带了女管家做好的早餐:几片夹香肠和蔬菜的自制馒头,一暖瓶热茶。他还带了两个普通钓鱼竿,当时正是鲫鱼产卵后贪食的时节。李广元用了半个馒头,作钓鲤鱼用的鱼饵,因为他知道在这种小湖里有很多鲤鱼。李广元捻碎了一些馒头撒在芦苇丛附近,然后回到林中,在毛毯摆好整整齐齐装在玻璃纸袋里的早餐,很像馒头店里做出来的样品。当他把热茶倒进杯子时,突然他感到眼前这些管家做的像样品一样的馒头是那样索然乏味,叫人看了就心烦,于是他把馒头掰成几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一边嚼着馒头,一边喝着热茶。这时他心里感到甜丝丝的,但又有几分悲伤,愉快中夹杂着某些不安。往事又浮了他的心头:也是这样的草,这样青色的树林,还有保姆那双手,不,他只记得她那细长温柔的手指,也是这样的馒头,还有盛在粗瓷杯里的热茶,那螫了他脸颊的黄蜂,和那白色的沙地他想起了自己吼叫着向湖边奔去的情景和保姆的笑声,还有日落前天空中成群的蚊虫嗡嗡的尖叫声
“我为什么把车子停了下来?”李广元在漆黑的公路慢慢地踱来踱去,忽然这样向自己问道“对了,我本来是想休息休息好了,我这不是已经休息过了吗。明天去下级家取级的回电时可千万不要忘记带几听罐头牛奶去。哼,我肯定要忘记的。所以今天就要把牛奶放到汽车里,而且一定要放在前座”
詹国强从圈椅站起来,走到窗前:冬天的树林美丽异常披着白雪的针叶树的树梢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大地万籁俱寂。
突然詹国强想起了他开始发起反对汪未经最亲近的人物常凯申的活动情形。的确,那时候他曾一度险些丧命,因为汪未经是一个往往会做出一些反常决定的人。詹国强从他下属那里得到一卷电影胶片,影片拍摄的是敞开式在厕所里很不好的镜头。詹国强如获珍宝,马带着影片驱车去见汪未经,把影片放映了一遍。汪未经大发雷霆。汪未经顾不得当时正是深更半夜,命令召见丁末村和李事群,还把梅思品叫来在会客室等候。第一个到来的是丁末村,但脸色苍白,十分惊慌。詹国强知道为什么这位特务头子如此不安,原来当时他与武汉一位昆曲演员的风流韵事正值**。汪未经请这两位朋友看了一遍“常凯申的丑行”。丁末村看完哈哈大笑。汪未经冲他吼道:“你不该这样冷无情”
汪未经把敞开式请到办公室后,他跑到他跟前,喊叫起来:“你这个又脏又臭的坏蛋你染了恶习,是在造孽”
在场的梅思品、丁末村和李事群心里很明白,眼前的这位党的第二把手就要垮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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