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巷子可难找,他一路东拐西绕才踅摸着地方。跟那人没约具体时间,只说上午,但他发现自己来的有点早,才九点,还不知道人家上没上班,就在外面晃悠了一会。
那单位就在里头,低屋飞梁,八字门厅,寒风料峭中,蕴着明清以来老巷子的幽静。跟他想的有些不同,远不是那种高大门脸,地上印着三个黄底大字“警戒线”的衙门范儿。
老贾又捻掉一根烟头,撸起袖子看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顺着青砖墙一溜走,道上连辆车都没有,静悄悄的一点不踏实。
到了门口,端详着那块白底黑字的大牌子,心里直突突,活了二十九年,还是头一回迈进国家机关的门槛。
正要往里走,忽然从门里面踱出七八个中年人来,两个人并肩在前,其中一个瞅着特脸熟。
老贾连忙侧身,靠在墙上细看,还真认得,在学校里没少听这人的名。
这人不经常单独出现,往往被搁到一个群体里供人观赏,有蛋疼的评论家给这个群体起了个统一称谓,叫第五代。
跟他并排走的,似一当官的,俩人勾肩搭背,很是热络,后面一干小弟不断逢迎附和,有点古时人家送贵客出门的意思。
那位大师跟这当官的说说笑笑,游刃有余,直到他上了辆吉普车远去,贾璋柯才冒了出来。
刚进门,眼前就一亮,门外看着逼仄。里面却宽敞,标准的深宅大院。
“喂!你找谁?”
旁边门房里出来一老头。中气十足,这一嗓子把贾璋柯吓了一跳。
“哎您好,我叫贾璋柯,有个姓赵的领导叫我今天过来。”
“姓赵?”老头想了想,指着一个方向道:“那边走!”
“谢谢。”
老贾点头致谢,按着他指的,穿过一道不长的斜廊,在一扇朱漆双开门前敲了敲。
里面马上有人开门。却是刚才见过的那官儿,问:“你有什么事?”
老贾第二次介绍自己的名字,道:“您好,我叫贾璋柯……”
“哦哦!就你啊!”那人恍然,打断他的话,笑道:“进来吧。”
老贾随他进屋,不敢打量。就听他道:“叫我老赵就行,就是我给你打的电话,你这来得忒早了点。”
“啊,着急了,不好意思。您电话里说找我谈谈那电影的事儿?”老贾表现得很是谨小慎微,跟这帮子人打交道从心眼里就发怵。
“哦。这个等会再说。”老赵摆摆手,道:“你难得来一趟,走我带你走走!”说着就出门,贾璋柯只得跟上。
“这以前是刘墉,就是刘罗锅子。他住的地儿。”
老赵带着他到了院里,指着所剩不多的古迹。简单介绍了几句,道:“后来就拨给我们局了,你别看这地方大,都锁着呢,就留给我们几间屋子当办公室用。”
老贾不知道是心大,还是真傻,听得还挺认真,想着李保田的造型,居然特么的止不住想笑。
俩人转了一圈,重新回到屋里,老赵这才让座,又倒了杯茶给他,笑道:“我那边还有点事,出去一小会儿,你先坐着,自己随意啊。”
“行,您忙您忙。”老贾捧着茶杯,连连点头。
待他出去,贾璋柯这才打量起屋子,像是古代宅院里的偏房,空间不大,只有一套办公桌椅,一张双人沙发,还有一铁皮柜子。
他坐在沙发上,喝了口清茶,晃了晃脑袋,又瞄见桌子上放着一份文件,字体颇大,仔细一瞅,居然还有自己名字。
“嗞!”
他咂吧咂吧嘴,有点紧张,还有点兴奋,如蒋干盗书般的复杂情绪,看看四下无人,起身抽起文件。
有两页,复印的,内容是台湾大成报关于小武的一篇报道。这倒没什么,最让他叹为观止的是,在正文的旁边,有人手写了几行小字:
“请局领导关注此事,不能让这样的电影,影响我国正常的对外文化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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