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后传来熟悉的仓庚鸣叫声时,桓观澜正端着茶碗慢慢的呷着。
碗是玳瑁岛上就地烧的粗陶,像小孩子的手艺,歪歪扭扭坑坑洼洼,非常勉强的装着一点儿茶水。
茶叶本来应该不错,是打劫所得,据说那一艘船因为反抗激烈,最后被凿沉了,连人带货落到了海底。
公孙睡鹤念及他爱喝茶,亲自潜下十几丈深的海底捞了几罐密封的茶叶上来。
说是密封,一番折腾下来到底也受潮了。
搁之前,就是桓家的奴仆也不屑于喝这样的茶水。
可桓观澜此刻却津津有味。
“相爷。”仓庚声消失了,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踩过草丛的声响。
桓观澜不必抬头就知道,来的是公孙图。
玳瑁岛的主人,公孙氏的族长。
也是自己关门弟子公孙睡鹤的义父。
“老夫早就不是宰相了。”他放下茶碗,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那凳子其实就是个老树桩,截面还高低不平,不过公孙图这种草莽中人并不在乎,他撩袍坐下,抱拳道:“相爷,我有一事相求。”
公孙图年过半百,双鬓已经有了霜色,但因为长年风里来浪里去,练就一身腱子肉,华发丛生丝毫不显老迈,反而透着老当益壮的豪迈。
只是此刻一双眸子沉甸甸的,充满了一往无回的决绝。
然而桓观澜看着,只是波澜不惊:“你明日就要出海,此刻不好生安置,以养精蓄锐……来此作甚?”
“相爷要玳瑁岛,我已经给了。”公孙图盯着他,低声道,“相爷又要我的性命,我也愿意给!但求相爷念在我这些年来还算识趣的份上,给我公孙氏,留一支血脉,可好?”
桓观澜笑了笑,这时候是晚上,远处传来海潮声声,头顶是深蓝色的天幕,一颗颗星子闪闪烁烁,照的满岛清霜。
他道:“你这是什么话?”
“玳瑁岛虽然早就落入相爷之手,但我公孙氏到底主持这一伙人三代。”公孙图平静的语气下是努力压抑的激烈,“尤其韩潘与我公孙氏有着杀父之仇,他们的秘密进军,我怎会不知?相爷这时候要我携带眷属出海,跟要我们去送死有什么两样?”
他吐了口气,半是愤懑,半是不解的问,“可是早在相爷决定落脚玳瑁岛,教诲那位宗室贵人起,我公孙氏,就迅速成为了幌子!相爷要将玳瑁岛交给那位贵人,根本不费吹灰之力!我也不会螳臂当车的去阻拦,甚至,按照相爷对那位贵人的安排,我公孙氏巴不得有这个投靠贵人的机会!为什么相爷非要铲除公孙氏?!”
“你知道睡鹤为什么会流落海上么?”桓观澜将茶碗放到桌子上,温和的问。
公孙图愣了愣,摇头:“我乃草莽中人,这样的机密如何得知?”
“他是重五之日出生。”桓观澜笑了笑,只是眼中毫无笑色,“按照坊间所言,这日所生之子克父。也不知道是高密王府后院争斗,还是重五所出之子的确与父母缘分浅,总之,他出生后,高密王的确染恙了些日子。起初由于王妃的隐瞒还没当回事,后来被侧妃揭露出此事,他对这儿子就生出了厌弃之心。”
“哪怕后来得知这儿子是他膝下子嗣中资质最出色的,也不以为然。”
“不过老夫却不在乎这些。”
公孙图心中隐隐有着不祥的预感,他沉声道:“按照相爷的要求,在下认了那位贵人为义子?”
“不然怎么让容菁认定克父之事乃是真有其事。”桓观澜眼神淡漠,“毕竟老夫辛辛苦苦栽培睡鹤,不是为了让他有朝一日允文允武的回去同父母团聚,享受天伦之乐的。”
“……”公孙图的心沉了下去,他急速的思索着,试图为自己寻找生机,“相爷,贵人在玳瑁岛长大,既与您有着师徒名份,又受您大恩,即使将来回去同高密王夫妇团聚,那两位在贵人心目中的地位,又怎么可能越得过您去?”
而且,“相爷若是实在不放心,我愿为相爷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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