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身还不至于丧心病狂的拖上孩子们一起去死。”周文氏摇着头,打断他的话,“反正这些年来,我周家子弟无不深居简出,女孩子们也都是远嫁僻壤,根本不同名门大户结亲。虽然长住长安,可认识我们的人有几个?取些本
就该死的罪人代替就好!”
她眯起眼,“容貌、身形相似的替身,老身早就攒好了!”
一个“攒”字,说明这绝对不是临时想出来的。
足见她的决心。
……多年后的桓观澜回想起来,想到:甚至所谓还能活三个月,到底是真是假,只怕也只有周文氏自己知道?
这个不显山露水甚至外人从来没注意过的老妇,心思之深沉,手段之酷烈,对人对己之狠,即使是桓观澜,若非周文氏主动找上门,都不曾知道。
如果说孝宗、宣景两朝还有什么人是他自惭形秽的,大概,也就是周文氏了吧。
名满天下的桓相同她不过短短一晤,却记的刻骨铭心,到死难忘。
这无关爱恋,只是崇敬,是钦佩。
亦是遇见同道中人的那种无法言喻的欣喜。
知道从此吾道不孤。
即使会晤之后,就是永诀。
然而已经足够告慰接下来的余生。
“只有老身这张脸,早年抛头露面的多,认识的人也多。”那时候周文氏神态随意的说道,“而且,正儿八经的圣旨,连同老身的头颅,足够骗过我大穆上下了,何况是茹茹?”
她抬眼,看出桓观澜的拒绝,本来平静的语气,忽然就变成了央求,“老身已经等了太久了……底下的穆宗皇帝陛下,想必也等的不耐烦了……从前穆宗皇帝陛下临终的时候,指望太子。孝宗皇帝陛下的时候,限于天下元气未复,不敢轻启战端。现在的宣景帝,人人都期许他登基之后完成两位先帝的毕业愿望……可是桓相扪心自问,这一位,是那样的有为之君么?!”
桓观澜哑着嗓子道:“陛下是下官看着长大的,虽然那两个贱婢……”
“身为皇帝却被两个贱婢牵着鼻子走,这样的君主难道还能指望杀了贱婢就一下子变得雄才大略?!”周文氏摇头,“覆灭茹茹,乃是灭国之战,这不是一场两场胜利就可以解决的。老身知道相爷的本事,想要架空陛下并非做不到。可是……在架空陛下的同时去打这场灭国战,相爷您觉得,有几成把握成功?”
“毕竟孝宗皇帝陛下对于未能立高密王为储君一直耿耿于怀,驾崩之前,除了帝位之外,其他所有能够交给后代的,统统给了高密王!”
“而高密王也是对大位虎视眈眈。”
“若是您用相权去压制陛下,同时调动兵马以及辎重攻打茹茹的话……只怕高密王求之不得!”
桓观澜当年之所以能够压住孝宗皇帝,不让他改立高密王,归根到底是他占据着“理”字。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宣景帝再不受宠,他到底是长子。
现在孝宗皇帝没了,如果桓观澜只是压着宣景帝的话,以他的势力跟实力还是可以的。
但在这基础上再分心两国交战……岂不是正好给高密王怀疑他图谋不轨的机会?
到时候,大义就会在高密王那边。
周文氏平缓了下因为情绪激烈的喘息,低声道,“从穆宗皇帝驾崩到现在,从桓相进入朝堂迄今……已经是宣景十年了,桓相还要自欺欺人么?今上根本不是可以期待的人!如果再这么等下去的话,下一位小儿,下一位桓相在哪里?他们是否还会有咱们这两代人的决心?!”
“明君贤臣,从来都是稀少的。”
“设若他日你我俱坏,奸佞执政……大穆岂非终朝都要承受茹茹的侵袭之苦?!”
“到那时候,桓相在九泉之下,可能心安?!”
她眼中有泪花,“我周家上下五代,都有牺牲一切保家卫国的决心,却不知道桓相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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