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楚蓉生一夜未归,他在办公室里写了一夜的信。
可是直到天将破晓依旧没有一封成信,大都只是开了个头而已。
楚蓉生越写越烦躁,信纸被他撕扯下来,握成一团丢在地上。桌面上的烟灰缸里也是一个个燃到了过滤嘴上的烟头。
一轮收敛光芒的红日就要从云层里跳出来,楚蓉生站起来,又点了一根烟。
可能是一夜未睡,精神不济,思维已经成一团浆糊了。他眼睛有些肿胀,仿佛分不清真实与虚幻,他看向远处,却看见了过往。
楚蓉生看到了他们的第一次对话:
那是1977年他刚抵达二分场不久,二分场里几乎都是上海人,统统闹着要回城,想要指挥他们干活简直比登天还难。楚蓉生身心俱疲,于是躲到一个清净处吹唢呐。
他的唢呐声把颜百灵吸引了来,但和那些痴痴看着的女人不同,颜百灵说:“你有一个音错了,还有一个音不准。”
说完她哼了两句,婉转清亮的歌声直入云霄,惊得楚蓉生的傲娇顿时崩散。
她说:“你要吹到这个音才对。”
她说完就走,不带一丝留恋,楚蓉生在身后想喊住她,却只是徒留了未出口的话和伸出一半的手。
楚蓉生双肘支撑在窗台上,他想到这里,眼睛里是笑的——他真是想再见到她呀!
这样的念头让楚蓉生即刻充满了信心,他将烟头直接按灭在窗台上,拉过凳子洋洋洒洒地些了一封长长的信。
他把这十年来的思念付诸于笔端,写到动情处,都是要忍住眼泪的。
写完后,楚蓉生又细细看了两遍,才叠好与女儿的照片一并放在的信封内。他急切的起身,要将这份思念寄出去,于是动作大了些,一不小心碰倒了手边的搪瓷缸子。
搪瓷缸子与地面撞击出刺耳的声响,仿佛真实的号角一般,猛地把楚蓉生拽入了冰窟里。
那声响像极了那个可怕的夜里的霹雷,楚蓉生愣在原地,失魂落魄般僵住了。
他的耳边再一次回荡起颜百灵的声音,那是他唯一一次听到她失态的声音——凄厉的、无助的、悲惨的。
“求求你……救救我……”
楚蓉生的神情变得凝重了,满怀的期望变成了偌大的问号,他忐忑不安。
就像许建国说的一样:回望是痛苦,向前才是希望。楚蓉生知道也许他不应该再打扰她了。
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还是将信丢进了邮筒里。
等待回信的日子,楚蓉生明显变得焦灼。
布置工作任务时,旁人多问一句,他都要大发雷霆;回了家,连申申问他作业题,他都明显不耐烦。
陈彩云识相地躲在一边,冷眼观察。
终于有一天楚蓉生一身酒气地回了家,还没进门就吐了一地。
陈彩云见了恨不得拿棍子抽他,可见他站不稳要倒,又只好扶住他。
“死丫头,去外面铲点土快把地上清了!”
楚知颜听了,赶紧去做事。她路过父亲身边,发现他脚底有一封信,便兴奋地捡起来。
可是,那不是她盼望的从成都发来的信。而是一封退信。
陈彩云毫不客气的把信从楚知颜手里拽走,飞起一脚就踹过去,骂道:“看个屁!干活去!”
陈彩云不识字,她抢了也是白抢,而且还让突然睁了眼楚蓉生给大喝一声:还给我!
陈彩云气不打一处来,她把信胡乱塞到楚蓉生的口袋里骂道:“冲老娘喊个屁,喝醉了不还是要老娘伺候你!”
楚知颜清理完地上的污物回来,吓了一跳,平躺在床上的父亲竟然哭了,哭得像个三岁的孩子一般。
陈彩云一脸鄙夷,她拿了一块湿手巾擦着楚蓉生的脸说道:“怂相!喝点酒还哭,酒品这么差,丢人。”
楚知颜见没什么需要她帮忙的,便走回去继续写作业。可那封信始终在她的脑子里转,不知怎么地,她突然翻出了自己的日记本,把那地址从脑海里抄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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