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讷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少年人挺括的身子一抖一抖,似是怎么也忍不住,许久他才竭力克制,冲李治一礼,语气中还带着难以遏制的笑意:“陛下恕罪,臣失礼了……”
回过神的樊宁颇为讶异,从小到大她从未见过薛讷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如此开朗过,若按往常,他当着这么多人,应该早就开始支支吾吾了才是,怎的今日如此紧要关头,他却只顾着笑呢?樊宁正不解,又听薛讷偏头对李乾佑道:“天日昭昭,二圣皆在,又岂能容你混淆视听,指鹿为马?李司刑究竟是为了大唐天下申斥天后,还是为了一己私欲,你自己心知肚明!”说着,他话音一转,对众人道,“没错,整个龙门山的确是个密室,安定公主的棺椁的确不可能被盗走。安定公主的棺椁,正躺在这厚厚的土层中!”
“难道……”司刑少常伯袁公瑜若有所悟,见众人被自己吸引了目光,忙道,“陛下恕罪,臣是想到,若公主的棺椁不是被替换了,或许……正压在这一方棺椁之下……”
薛讷冲着袁公瑜一颔首,清亮的眼眸里满是笃定,擎天辟地的气魄与他英俊绝伦的脸儿相得益彰:“不愧是袁司刑,真相就是如此。接下来只等阎右相来后,一切便可见分晓!”
恰在此时,守在院门口的御史报道:“司平太常伯阎立本到!”
长长的雨幕尽头,近古稀的阎立本穿着圆领官服顶着幞头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官员和一大群工匠,但见他们或是肩上扛着圆木,或是背着绳索,向天皇天后叩首行礼后,麻利地来到竖井边,开始架设起吊绳车来。
阎立本颤颤巍巍行至李治面前,跪道:“臣阎立本参见天皇天后!”
“快快请起,”李治身子不适,却还是屈身扶起了阎立本,讶异问道,“右相家在积善坊,怎么如此快就赶来了?”
李弘从旁道:“前几日慎言请求儿臣联络工部询问广化寺公主墓冢详情,右相得知此事,坚持要亲自来的。右相辛苦了,若非有此要案,实在不想劳动右相。”
阎立本回礼道:“太子殿下言重了,老臣人在朝堂,自然责无旁贷。此事尽管是老臣接手工部前发生的,但老臣亦有失察之过,未能及时发现和纠正,实在是罪该万死,任凭二圣责罚。”
说话间,深坑那边,工匠们已经利用架好的吊绳车将棺椁吊出了深坑,随后几名工匠抄起铁铲,三下五除二,不一会儿便从这一层土之下又挖出了一尊棺椁来,竟与方才挖出的那一个空棺一模一样。
“启禀陛下,土里又挖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棺椁……”
听了这通报声,李治与许久不言声的武后相识一眼,徐徐道:“开棺罢。”
“开棺!”一身形健硕的工匠手持板斧,用力一抡,斩断了锁住棺椁的铁锁,四名匠人麻利地将绳子系在棺椁顶盖的四周,操作吊绳车将棺盖吊了起来。
李治探出手,一直跪在地上的武则天顿了一瞬方牵住他的手,两人相携来到那深坑旁,只见棺中静静地躺着一具小小的骸骨,腕骨和颈骨处还带着安定公主当年穿戴过的玉佩玉镯。
贵为二圣,又何尝不是寻常夫妻,普通父母,他两人相携的手握得极紧,纵隔十六年,仍忍不住心痛难当。武则天黯然垂泪,李治亦红了眼眶,许久方缓了情绪,看着人群中茫然的樊宁说道:“这孩子出现,便是让你我知道,若是我们的晴雪长大了会是什么模样。一场误会,委屈了媚娘,勿要怪朕……”
武则天抬袖拭泪,转过身,目光犀利地瞥了早已吓傻的李乾佑一眼,复问薛讷与狄仁杰:“薛卿,狄卿,方才两位卿家称本案主谋便在刑部之内,究竟是何人?”
随着武则天这一问,众人立马将目光对准了李乾佑,年逾半百的李乾佑吓得腿一软,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告饶道:“二圣恕罪!臣不过是受人蒙蔽,听信谗言,幕后主使,幕后主使是……”
说着,他将目光转向高敏所在的位置,却意外发现那里竟然空空如也,一时间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下去了。
薛讷拱手道:“陛下,天后,容臣重新介绍刑部主事高敏,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长孙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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