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身上的鞭痕伤疤看来,这四人中王五的伤势与冯二相差无几,沈七最重,张三与田老汉几乎没有。田老汉年纪大,身子骨不好,抽两下搞不好就归西了,守卫长不打他也正常张三身材魁梧,又与三教九流颇多来往,守卫长必然会忌讳从沈七这一身上来看,没被打死已算是命大,那么他是否会对守卫长怀恨在心,造下此案呢?再联想起沈七的供词对樊宁最为不利,薛讷由不得频频蹙眉,可沈七几乎与外界无甚来往,案发后樊宁曾亲自去他老家看了他几日,也不见他有分毫可疑举动,这究竟又是为何?
折腾一场,看得差不多,人也熏得半死,薛讷挥挥手,道一声“辛苦”,便请他们各自穿戴好回家去了。
夜半时分,陶沐埋头趴在桌案上,睡得鼾声雷动,薛讷却仍在看卷宗,他百思不得其解,物证明明已经这般确凿,为何人证却一直对不上呢?无论是张三、沈七亦或是他人,都似有嫌疑,却又缥缈无根,抓不到任何实据。
人情世故,他确实很不擅长,薛讷越想越糊涂,清澈的眼眸凝着雾,迷雾重重中,不知何处才有他想要的答案。就在这时,紧闭的窗忽然大开,一簇强风推着短箭,正正落在桌案上,箭头由白布包着,显然是怕伤到他。薛讷一惊,起身忙赶往窗口,却见四下里只有月影,毫无人气,根本不像有人来过。
薛讷返身回到桌前,拿起那箭矢,只见其上绑着一方素帕,他忙拆了下来,打开一看,不过毛笔字写着“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八个大字,看字迹与那日送往东宫的字帖相同,应是出于李淳风之手。
“李师父”,薛讷口中低低喃着,他猜出先前李淳风给李弘送信,所说的“永徽五年”正是安定公主的生年,而“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所指的“小人女子”都是彼时不满周岁的安定公主,应当是李淳风在提醒李弘,有人欲以安定公主之事向天后发难。
那么今日这句“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所指的又是什么?是进一步指向安定公主案,还是事关他眼前的危机呢?
薛讷踩着陶沐呼噜的节奏,在房中来回踱步,虽然他不明白李淳风因何躲避起来,但从李淳风给出的暗示来看,这位大唐第一神算子对于天下局势的掌握,远远强于自己,甚至远远强于监国太子李弘,那么他一定知道,樊宁身陷刑部大牢,也一定知道自己的掣肘,且这封信并未送到东宫去,所指应当是樊宁之冤。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薛讷在反复咀嚼其中意味,脑中掠过弘文馆别院那几个看守的身影,忽而心灵福至,思绪定格在那一人身上,他拊掌拍拳,上前拽起了睡得迷迷糊糊口角流痴的陶沐:“快,帮我把弘文馆别院建成以来的所有人员表找来。”
陶沐迷迷糊糊起身,一头夯在了薛讷胸口,撞得薛讷踉跄两步,翻过他的身子,指着大门道:“那边……”
陶沐挠挠头,清醒了两分,往官厅外走去,过了小半个时辰,他抱着一摞卷宗回来,与薛讷一道翻看着。薛讷翻罢了这五年的记档,起身问道:“怎的堪堪只有五年的档案,别院不是建了五年又半吗?”
“还有半年的,应是在弘文馆里,先前贺兰大学士坐镇,一直要不出来,这几日……呃,他不是被太子殿下打伤了吗?我去要要试试,估摸着有戏。”
五日后的一大早,高敏又来到了刑部大牢,见樊宁正靠在牢门处吃早餐,他就蹲在一旁,恭敬等候。
樊宁也不问他来此何意,随手夹了块油糕,扔给角落处的老鼠:“看你蹲在那里许久了,赏你块吃的,吃完赶紧滚,别在这惹人烦。”
高敏如何听不出樊宁是在骂他,也不生气,扬眉笑道:“高某自知惹人嫌恶,但今日来,乃是李司刑体恤殿下久闷此处,不得沐浴,恐怕很不舒服,特意让高某安排殿下梳洗焚香……”
“我不洗”,樊宁直拒,不留丝毫情面,“你们那个司刑太常伯长得像黄鼠狼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还不知浴汤里给我下什么迷魂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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