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樊宁离去,柳夫人无声嗟叹,默默收起了佛珠,吩咐道:“今夜府中出事,便不留将军的几位兄弟与侄儿过夜了,趁着还未宵禁,好生送他们回家去罢。”
樊宁来到大堂时,京兆尹府的法曹已带着仵作到达现场,樊宁见到这些官差,心里发怵,排面上却分毫不输,背着手指点江山一通,而后开始悄然四处查看。
经仵作查验,薛讷鱼羹中的毒乃是河豚毒,只是用量很少,故而薛讷才没出什么大事。樊宁深知河豚之毒,微量即可致死,心有余悸,更觉疑惑:今日家宴,所有人餐盘上的吃食都是一模一样,并且是随机摆放的,为何众人都没有中毒之症,唯独薛讷会窒息晕倒呢?
樊宁略忖了忖,对那法曹道:“殿下对薛御史的重视,几位是知道的,薛御史身负弘文馆要案,却离奇中毒,此事不论如何,总要给殿下一个交代,免得明日一早殿下问起来,我们什么都没做,惹得殿下动怒。”
“宁副官说得极是”,那法曹附和着,亦想着今夜无论如何也要拿出个调查方向,可是除了薛讷所食的鱼羹外,其他食物酒水都验过了,根本没有毒物,如是又要何从调查呢?
樊宁便是料定他们会如是为难,心中窃喜,面上却不露声色,蹙着长眉,煞有介事问府中小厮道:“开宴以来,上罢菜后,可有何人在席间走动吗?”
小厮一怔,努力想了想,磕巴道:“只……只有我们家小郎君,跟大家敬了个酒,旁人都没有动弹。”
众人听完,皆若有所思,樊宁趁机煽风点火,对那法曹道:“既然如此,是否应先将薛小郎君请回衙门问话,虽然还没有什么切实证据,但问问话好歹算个方向,也不至明日一早殿下问起,我们竟是一夜什么都没做,不知以为如何?”
这法曹的意思,原是抓个小喽啰回去问问便罢,但现下此间活动的只有薛楚玉,带他回去问话乃是情理之中,何况薛楚玉本也没有官职在身,到底没什么忌讳,眼见快到宵禁时分,法曹不想再耽搁,便吩咐手下道:“那就去请薛小郎君,随我们回一趟京兆尹府罢。”
樊宁强压住想笑出声的冲动,与法曹寒暄几句后,复回到慎思园看望薛讷。
薛讷已转醒过来,劝了柳夫人回房休息,只留下几位侍婢小厮侍奉在侧,听说“宁淳恭”来了,他努力睁开眼,用极其虚弱的声音说道:“刚听说宁兄来看我,不能相迎,实在是失礼了。”
樊宁心想薛讷真不算傻,估摸是听柳夫人说了,脑子这便转过了弯来,她拱手一礼,笑道:“见薛御史没什么大碍,下官就放心了。有些关于弘文馆别院案子的线索,想与薛御史讨论一番,可否屏退左右?”
薛讷微微颔首,屋中的侍婢小厮便统统退出了慎思园,轻轻关上了大门。樊宁长舒一口气,笑对薛讷道:“薛楚玉被带走了,虽然定不了罪,总要在京兆尹待上一阵,也够他难受了。”
薛讷望着樊宁,笑得宠溺又无奈,慢慢道:“你是最机灵的,楚玉再能耐也算不过你……方才吓着你了吧,我也不知怎的,忽然就觉得胸口闷得不行,一口气喘不上来就没了知觉。本还想保护你,却让你担惊受怕。”
“嗨,咱们俩是什么交情,你还用得着说这个”,樊宁盘腿坐在薛讷的榻上,悄然道,“不过,这事确实不同寻常,我方才去你们用饭的大堂查看过,今晚的鱼羹,乃是同锅而煮,由你娘亲看着分盛出来,又传到宴厅来的。开宴之后,你并未离席过,却只有你一个人的鱼羹里面检出了河豚毒,你说奇不奇怪?之前血书那事如此夸张,我还不信,没料到真的差点把你毒死,现下排查一圈,最有嫌疑的竟然是你娘,真是叫人何处说理去啊?但我又想了想,你娘虽然有些偏心眼,对你还是疼爱的,总不至于下杀手啊。”
薛讷无奈的笑容里带着几分薄薄的凄凉:“是啊,我娘再怎样也不至如此,楚玉就更没有可能了,他多年经营,希望的是我不知不觉吃哑巴亏,绝不会亲自动手。此事闹得如此之大,只怕很快就会传遍长安城,不知多少人等着看嫡长子受迫害的戏码,对楚玉风评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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