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樊宁张牙舞爪,像个小野猫似的厉害,薛讷忍不住笑着抚了抚她的脑瓜:“你与我想到一处去了,方才我问了李媛嫒,她父亲军中的捉生将风影,近来无事忙,我打算将盯梢武库守卫张三的任务交与他,让他看看张三是否会与可疑之人碰面,是否有可疑举动。而另一个跟踪沈七的任务,我暂且还未……”
“我啊”,樊宁指着自己的鼻尖,急于向薛讷自荐,“我的轻功与剑术,不是大唐第一也能排上前五,跟踪个小屁孩有何难的?”
樊宁说着,起身抄起自己那一双伪装成担棍的竹柄剑,舞了两圈又插回背后。
“我是要找人观察他的行踪,又不是要逼迫人家改口供,你武功再高又有何用?”
“我总藏在你房里也不是事儿啊,再者说,除了那风影与你有几分旧交情外,你还能用谁啊?”樊宁为人机敏,对薛讷的七寸更是掐得极准,她先摆事实,再使无赖之计,“那个叫沈七的孩子这几日应当是回凤翔府老家了,那里比长安地偏,亦不会有法曹武侯在旁设伏,比你府上还安全些。你看看你眼底的乌青,应是因为昨夜我在没睡好吧?看着如此倜傥的一个美男子因为我而憔悴容颜,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啊。”
薛讷面皮薄,哪里经得起樊宁这般调戏,更何况昨夜他确实是因为樊宁的存在而辗转难眠。薛讷面色涨红,赶忙垂眼偏过头去,忖了半晌后,他起身从带回的包裹里拿出一副傩面与一套长褐麻衫,递给了樊宁:“这一套物什原是想给你平时用的,哪怕是在府中,多一层伪装亦是好的,明日一早……你就穿上它去跟着沈七罢。”
樊宁接过傩面与长衫,见这装扮极像东西两市随处可见的昆仑奴杂耍艺人,暗暗感叹薛讷心细如发。她拿起傩面翻看,发现除了脑后的牛筋绳,嘴上还有个衔枚,须得含住了才戴稳,不由笑道:“你可是怕我出去乱说话,连累了你们薛家?”
“武人飞檐走壁,若是运气不好还得与人短兵相接,这衔枚乃是为了让这面保证不会脱落,否则光靠一根牛筋,哪里能保证不掉下来。”
“也有道理”,樊宁莞尔一笑,戴上傩面,摇头晃脑地问薛讷,“丑不丑?怕不怕?夜里我要是戴上这个睡觉,你会不会吓得睡不着?”
薛讷忍不住轻笑起来,抬手按着傩面,低声嘟囔道:“那……那倒是还别有意趣。”
正说话间,门外隐隐传来了管家刘玉的声音:“大郎,开宴了,宾客们都在问你,夫人的意思说,大郎即便身子不适,也要出来敬一轮酒,这才是宴客之道啊……”
薛讷高声一应,又压低嗓音对樊宁道:“我先出去了,一会子偷点吃食回来给你。”
“不必了,我今日在东市吃了樱桃饆饠”,樊宁如是说着,抱头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榻上,“你快去应酬罢,再不去只怕你那胞弟要飞上天了,我说你可真是,办案时那么聪明,怎的家里的事就这么糊涂,总让那小子如是欺负。”
薛讷只是笑,对樊宁的话一句也没有反驳。樊宁不好再说什么,只低嗔了一句:“你啊,生活上真是个傻子……罢了,先不说了,你快去吧。”
薛讷一颔首,抬手为樊宁拉开被褥盖在身上,抚着额大步走出了园子。
夜幕已垂笼在整个长安城上,樊宁透过微开的小窗,看着渺远的星,一颗心沉甸甸的,溢满了茫然无措。
不过一两日间,天旋地转,她竟成了长安城里十恶不赦的通缉犯人,师父李淳风亦不知所踪,一想到那清瘦的小老头可能已遭遇不测,樊宁的心就一阵阵地生疼,而她自己虽尚无性命之忧,但多留一日,便会给薛讷多增添一分危机。普天之下,大唐万里疆域,竟无方丈地可以供她容身。
但也不过须臾的伤怀,樊宁吸吸鼻尖,强力忍住眼眶的酸涩,微微握紧小拳。她相信薛讷,亦相信自己,这泼天的冤屈一定能洗清,她终会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刻。
长安城的秋日尤以终南山的霜花为胜,前两日因为弘文馆别馆失火大案,往山里去的道路被京兆尹府封锁,是日才解禁,便有不少胆大的达官显贵拖家带口往山林间赏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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