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长,三千钱,不能再多了!”
“不然,此马明明值六七千钱,我岂能少短于你?”
湖阳亭内,黑夫和驹正在进行一场别开生面的讨价还价,卖方驹一个劲的压价,买方黑夫却一个劲地抬价……
原来,方才驹前来拜访,说黑夫对他女儿的救命之恩,他却别无他报,家中有匹还算不错的马,自己年岁已高无法骑乘,希望黑夫能够收下。
黑夫想都不想,就断然拒绝了驹的好意。
他严肃地说道:“且不说我助你寻回女儿,乃是职责所在。就说秦律不许官吏私下收取贿赂,若通一钱者,则黥为城旦!这匹马至少值好几千钱,你以马相赠,非但不能让我受益,反倒是害我了。”
在秦国,行贿受贿达到一个铜钱,就要受到脸上刺字并服苦役的刑罚,堪称史上治贪最严的时期,也就明太祖时期能比比,虽然旁边都是可以信任的人,但黑夫不想以身试法,为了贪图一点利益而葬送自己的前程,不值得。
这下可把驹急坏了,他连忙说自己绝非贿赂,而是报恩。
“律法里可不管报恩和行贿的区别。”
黑夫一边说,一边打量那匹马儿,却见马匹为赤红色,毛发光滑,没有任何损伤。马蹄形状一致,肩高和黑夫的身高差不多,眼睛炯炯有神,马嘴里套着马嚼子,缰绳垂落下来,只是背上只有垫屁股的”鞯“,没有马鞍,也没有马镫……
驹说他在乡里的牛马苑囿工作,平日就照料这些牲畜,果然自己养的马也十分健壮。黑夫虽不懂相马,可一旁的利咸却懂一点,绕着马儿走了一圈后对黑夫说,这的确是一匹好马。
黑夫不由闪过一个想法,距离秦楚交战的时间越来越短,自己非但要练习剑术、射箭,或许也得学学骑马、驾车。这些都是秦国军吏必备的技能,而且有了马匹代步,去县城或者回家的时间,也能缩短一半,自己就不用每次休沐,都在路边等着搭便车了。
驹正因赠马不成而难过时,黑夫却突然说,不如自己出钱买下这马吧!
于是,便有了二人讨价还价的这一幕。
“六千六百钱,不能再少了,若是少了,我就是借着恩惠占你便宜。”
一番推让后,黑夫一口定下了价格,他上次得到了五千多钱的赏赐,再加上一些积蓄,刚好足够。
于是他便喊着驹,带着钱和马,随他去乡邑里一趟,专门请乡市的官员作证,二人立下契券,各留一半,这才合法地完成了这笔交易。
乡吏对此啧啧称奇,因为秦国虽然规定官吏不得受惠,但黑夫和驹现在并没有公务关系,说成私人赠予,其实也不必受律令制裁,但黑夫却一板一眼地说:“受马失禄,无以乘马不受保禄,终身有马。我并非道德廉洁之士,只是畏法律保禄位而不敢取……”
说完,黑夫就在乡市众人的指指点点下,作揖牵马而去。
驹捧着沉甸甸的铜钱,看着黑夫远去的背影,心里百味杂陈,只能下拜感谢。
而另一边,离开市场的黑夫却看着这匹已经属于自己的马儿,大眼瞪小眼。
马儿有点认生,驹走后,它有些不安地打着响鼻,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黑大汉,这时候,黑夫才猛地想起一个问题来。
“我不会骑马!”
他可不是那种天赋异禀,刚穿越就能骑骏马开烈弓,射杀狗熊的卿族庶子,也不敢在曲折颠簸的小路上自己一个人乱骑,摔下来砸断脖子,那就好笑了。
于是黑夫只能牵着马儿,一路慢慢走回湖阳亭去……
……
这天以后,驹在乡中逢人便说,黑夫是位廉义之士。而黑夫那句“受马失禄,无以乘马不受保禄,终身有马”,也经由乡吏之口流传开来,并传到了县城里,倒是将黑夫因为上次案子留下的“酷吏”形象洗刷了不少。
义、勇、廉三德并备,而且还屡屡破案,使得地方平安,在安陆县人看来,黑夫几乎是个完美的秦吏了。
这样的人,岂能屈居于小小亭长呢?已经有人开始为黑夫报不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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