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桶后面隔了一座屏风。
方蒓取了搭在屏风上的衣物披上,那人竟然直接走了进来。
正在系腰带的方蒓愣了愣。
听着脚步声沉重,不像是师父。
屏风后的人果然露出脸来,却是那京城中的傅家娘子傅金氏。
傅金氏见了她,欠身福了一福,声音柔婉:“崔大人托妾身在这里照看方姑娘,没想到方姑娘这么快就醒来了。”
方蒓问道:“你怎么来歧城了?洪水退了么?”说着去推开窗户,这一间屋子原来是驿馆二楼的客房,临着街,开窗就能看到渡口,此时金乌西沉,晚风徐徐,带点淤泥的潮湿气味迎面向她扑来。
洪水果然退去了,只是受灾的百姓已经无家可归。
金枝儿拿了一件披风替她披上,听见方蒓问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地,便苦涩地笑了笑,说:“妾身是来认领母亲遗骨的。”
方蒓不知怎么安慰她,倒是金枝儿主动解释道:“是崔大人传信到家中,我才得以跟着侍卫们来到歧城。”
“崔大人?”方蒓追问,“难道不是一个年轻道士吗?”
她情急之下,只觉得喉咙的伤口复发,差点发不出声,就换作用手比划了起来:“是个高个儿,穿着一身白色绣云纹的道袍,用深蓝色的发带束发,头发很长垂到腰际……”
说到一半,又看见金枝儿了然微笑,方蒓颇觉尴尬,就打住不再说了。
金枝儿道:“见过。”
“那他人现在在哪儿?”方蒓的手抓紧了窗棂,声音愈发沙哑,脖子上那圈纱布浸了药水,边缘隐隐泛着青苔般的绿,因而也衬得她肌肤如冷白的玉。
“姑娘你昏迷的两日内,道长一直守着你给你疗伤,眼睛都没合过一宿,昨夜他将这封书信转交给我,让我等你醒来亲手交予你,今儿个天还没亮,道长就离开了。”
方蒓接过那封被体温捂得温热的信,展开来仔细一看,果然是师父的笔迹,说带着哑女去偃云山找二师伯疗伤去了,约定下次再来京城看她。
心中言语温和,并没有责怪她莽撞的意思,还给她留了个信物,乃是装了崭新护鞘的匕首和一支白蜡烛。
方蒓有些失落,转头望着楼外,却看见崔昀宁和歧城县衙里的主簿一同牵马回来。
那主簿与他年纪相仿,不知是否昔年同窗,二人交谈甚畅,及行至驿馆前的草棚子里系了马,才缓慢走出来作揖告辞。
方蒓手心攥着师父留下的一纸薄书,心里正因为不告而别这件事闷闷不乐,金枝儿不敢扰她,就她一个人站在窗边发呆。
方蒓发呆是为了平静心绪,她看了会儿晚霞,又低头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纱布。
楼下路过的崔昀宁正好抬起头来,晚风吹过他的袖衫,那竹青色衣裳又和记忆里师父救自己那天穿着的衣服颜色慢慢重叠。
方蒓盯着他看,强忍许久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她素来不肯在人前示弱,因此抬手一抹眼泪,便转身进屋去了。
崔昀宁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
驿馆西堂留给灾民聚集休息,东堂里列了几个衙役,歧城县令疾步出来迎接,满脸堆笑:“下官见过崔大人!”
崔昀宁接过小厮递来的热布巾擦了擦手,问道:“何事?”
县令请他入座,又让人沏了壶好茶端上来,亲自给崔昀宁斟了一盏。
“林大人,”崔昀宁抬手挡了挡,“这江南千里运来的贡茶,在下可喝不起。”
林县令摒退左右,接着竟然一掀下摆,在崔昀宁面前扑通跪下。
“崔大人,崔大人呐,下官确实弄不到米粮了,歧城这地儿本来地势狭小,山高水险,那大雨洪水冲垮栈道和桥梁,清了又堵,堵了又塌,前两天还有一条小路通行,现在爬都爬不过去了,城中壮丁不肯听话,挖一天路给两个馒头还不肯来,下官只好让人去抓,谁知道那些懦夫无赖抓了就逃,还和官差打架,这这这下官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不能施展神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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