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路,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门卫金大爷端着一碗抄手,用勺子去喂。
韩路面如死灰,把头扭到一边。
金大爷:“你这娃,耍什么脾气。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两顿不吃须胆张,三顿不吃死光光。”
韩路还是不说话。
金大爷把勺子凑到他嘴边:“你吃不吃啊,我特意放了好多辣椒的,这么远端过来。”
韩路又把头转向另外一边,因为不小心碰到勺子,汁水淋了金大爷一手。
他心中突然内疚:“谢谢你,我心里难受,实在没有胃口。”
韩路被陶李打进了医院,因为是独自一人在金沙市生活,也没有亲戚照顾,只得请了个护工。
金大爷和韩路感情极好,听到他出了事,就让儿媳妇包了馄饨,亲自送过来。
这几日是金沙市一年中最热的日子,金大爷听力本差,前几天吹风扇吹得有点感冒,耳朵更背:“啥,喂进你口,我这不正喂着吗?娃娃,别看你是单位领导,别看你平时笑嘻嘻的,但这人啊,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你一个人过日子也没滋没味。有点心里事,都不知道找谁说。大爷这几天耳朵越来越不好使,如果你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反正我也听不见你在说什么。只要把难过的事儿掏出来,人才清爽得了。”
韩路喃喃道:“金大爷,你不知道,我正在干一件大事,已经干成了。”
金大爷:“干大柿,我们这里又不产柿子。”
韩路声音越来越低,他是说给自己听的:“我们文化艺术中心喊改制已经喊一两年了,如今的情形你也是知道的,传统戏剧他是越来越没有市场,抱残守缺的结果是大家一起完蛋。我就是一普通人,我也没有什么远大理想,只想成就自我,实现人生价值,我参加了今年的公考,我成绩很好,笔试过关,等着面试。”
金大爷:“你想吃面食啊,我晚上再给你送一碗刀削面。”
韩路:“面试就在今天,但我错过了。”
金大爷:“小韩,人做错了事不要紧,改了就好。”
韩路突然流起了眼泪:“为这次考试,我准备了一年。大爷,你别看我整日笑嘻嘻的,其实我活得很累。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温习功课。我是办公室助理,日常杂务多,天天在外面跑,要等到天黑才能空下来。胡乱做点东西吃了,又捧着书本读到半夜。我体重掉了十多斤,十多斤是什么概念?十斤猪肉多大一块儿啊!”
“我每天都在做梦,梦见我们单位解体了,我失业了,到处求职,可人家都嫌弃我年纪大,不要。我说,我才二十六岁,正是一个人精力最旺盛的年纪,凭什么不招。招聘单位的人却大笑,说,什么二十六,你都四十六岁了,这把年纪,谁敢招啊?我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是头发花白满面疲倦的中年人,我已经在中心上了二十年班,但最后还是免不了失业的,免不了中年危机。”
“我又梦见我进了公考考场,拿到卷子后,题目的字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却不知道了。我看到,母亲穿着旗袍站在考场外,一脸的期盼,她老人家盼望着我旗开得胜。你说,我还有什么脸去面对她?”
韩路的眼泪如溪流一般顺着面庞流下,打湿枕头。
“老金,我这次错过了公考,按照考试制度,是要记入诚信的,三年内不能参加考试。三年,三年,人生有几个三年?”
老金放下碗,拿着纸巾去擦他的脸,道:“娃你怎么还哭了呢?你说你是黄连?咳,不就是吃点亏,就觉得日子比黄连还苦?”
韩路:“苦。”
老金:“什么,要吃土?你如果手头的钱不够,说一声,我借给你。”
韩路:“不是不是,我有钱。”
老金很严肃:“啥,潘驴邓小闲?韩路你不能乱搞男女关系。”
韩路愕然:“老金,你是不是故意的?”
被空耳天王这一打岔,小韩同志心中稍微好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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