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池中之物 (2-1)

老人坐在一张窄窄的檀木椅子上，两只手拢在袖中，双目微闭，乍一看就像一个正在休息打盹的寻常老人家，但只要稍加注意，就能发现老人那眯成一条细缝的眼睛精光四射，放在袖子里的两只手也在不断掐动，两条半白的眉毛时而皱起又时而放松，似乎在解什么复杂的难题。

老人身旁站着三位年轻的钦天监官吏，都各自弓着身子，一脸紧张的在桌案上摆弄着算筹，哪怕用余光看到钦天监正的到来，他们也只是埋头于自己的计算，甚至没有一个人准备起身迎接。

黑衣男子也没有打扰他们的打算，就在离他们几步外停下了脚步，歉意的对薛天成道：“看来他们现在有事，还请薛宗主稍等片刻。”

“没事，非要说的话应该是我打扰了才对。”薛天成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些人拿着长短不一的小木棍不停摆弄，点算盘的用法还知道一二，但是使用算筹计算，薛天成也没有亲眼见过。

就在薛天成正准备好好观察一下那些人是怎么用小木棍计算的，那个一直微闭着双眼的老人突然解开紧锁的眉毛，睁开眼睛，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开口说道：“好了。”

接着老人把视线转向身边的三人，“你们如何了？”

年轻人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分别彼此互相对视了一眼，有些羞愧的低下头。“还没有……”

老人微微摇了摇头：“连我这个糟老头子也比不过，你们还要继续长进啊。”

“我们怎么敢跟寿章先生相比，”其中一个年轻人连忙摇头：“先生可是当世算学的执牛耳者，我们几个小辈……”

“非也非也，执牛耳者？”老人轻轻拍了拍椅子扶手，叹息道，“东诏一国方圆千里，百姓千万，其中拥有大智慧者不可胜数，更别说整个沧州地界，乃至全天下了。算学一途无止无尽，老夫尚且只是初窥门径而已，你们要记住始终保持一颗谦卑求学之心，万万不可因他人赞誉而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三人齐齐躬身受教。

此时，老人才叫目光转向钦天监正和薛天成的方向，笑眯眯问道：“钦天监正大人怎么有时间前来这里？真是有失远迎了。”

虽然嘴上说的话很是客气，但对于自己上司的突然来访，老人丝毫没有从椅子上起身的意思。

黑衣男子却并不感到奇怪，只是苦笑这说：“寿章先生，我知道这些年钦天监招纳的年轻人不合你的心意，但是有些事情的确没有办法……”

事实上，两人心里都清楚，老人刚刚对三个年轻人说的那番训诫，事实上是旁侧敲击的说给钦天监正这个钦天监的主事人听的。

老人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钦天监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观测星象就能预知未来？怎么可能，钦天监最应该是追求真实的地方，现在却……这几年新招入的年轻人，能够让我这个糟老头子入眼的，勉强也就这三个人喽。”

虽然说着看似嫌弃的话，但是老人妄想三个年轻人的眼神中，却都是对后辈的满意和骄傲。

“所以，钦天监正大人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不，要找你的不是我，而是我身后的这位客人。”黑衣男子笑了笑，往旁边挪了下位置，让老人的目光转向薛天成。

“噢？你好像很久没有带外人到钦天监里来了，这位难道是……？”老人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薛天成，注意到薛天成身上的衣服一看便价值不菲，言语中就露出一丝疏远。

“寿章先生，你真的想多了，他可不是那些来找你观星算命勋贵子弟，非要说的话，这位跟我是一路人。”男子介绍道。

“原来如此……”老人微微张大双眼，相比起对这句话的意思一无所知的三个年轻人，在钦天监工作了半辈子的老人当然知道，外表不过三十多岁的钦天监正其实是年龄远远超过自己的修士。

那么，既然是修士，自己眼前这个看起来还不到而立之年的青年，恐怕年龄也超过自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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