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虎豹之子可食牛

少年尚未睁眼，就先闻到自家宅子樟木受潮之后散发的奇异香气。

眼前模糊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爹！”薛天成顿时困意全消，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下一瞬间整个身子弓起来，闭口咬牙，满头冷汗。

“你背脊大龙三处被截断，虽然帮你接了回去，但得慢慢养上个一年，再动动就不只是疼的事了。”面前的人影逐渐清晰，记忆中那个白须老神仙换上了一身粗布衣裳，坐在床边，仍然仙风道骨。

回想起那一晚上的事，少年看向自己的左手。

手臂还在。

只是在左臂靠近肩膀的位置，有一条疤痕绕手臂一周。

老人轻轻抛过来一个葫芦，里面似有小物滚动的声音。“给你用了一颗白骨生肉的仙丹，把你手臂长了回来，这里是用于养气的药丸，一日一颗，固本培元。”

薛天成接过葫芦，一咬牙，不顾背上疼痛，从床上翻滚落地，重重叩头：“谢老神仙救命之恩！望老神仙救我父母！”

“望老神仙救我父母！”薛天成口中重复一遍，只是不住叩头，少年额头处鲜血淋漓。除此之外，随意一动便感到胸内翻冮倒海，鲜血不住从口鼻中涌出，滴滴答答落在地面，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老人叹了一口气，“阴阳两隔。别说我不是神仙，就算是神仙也难救。我多少贴了两张符，让你爸妈走的安心。不过，也可以由我用一则道门神通，拘押你父母残余魂魄，炼成类似精魅的鬼物由你驱使。”

“……不用了。”

不是不愿，不能而已。少年抬头，心如死灰，但唯独没有怨怼。

老人微微点头。修道之人，最是薄情，不愿牵扯过多俗世是非。此番出手救人，浪费一颗珍贵丹药，已是违背本意，仅仅遵循上命而已，若是少年眼中感流露一丝怨天尤人的迁怒，甚至是对自己是否留手的怀疑，又或者是答应了那个看似不经意的提案，就算是违抗少主的命令，也要出手将他毙杀。

丧家之犬，养则亲人。

藏齿之犬，吠则见血。

抱恩之犬，虽死不辞。

一枚山上丹药换一位可为少主赴死的贱种，大善。在棋局中能扭转大势的，往往便是原本处于棋盘之外的某颗棋子。而且此人虽然根骨不算顶尖，但灵根悟性之好，杀气之重，前所未有。

不仅如此，带着少主两人藏在着偏僻小镇。有这样一个凡夫俗子作为掩护，便又多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天机阻隔，十年之内，那帮孽畜休想推衍找出这里。

又或者领他登山，作为一记压胜手，或许也能绝处逢生。老人也曾私下问过自己少主，为何愿意救下此人。虽未得到答案，但老人心中已有一个模糊的猜测，恐怕是境遇相近的惺惺相惜。

于是老人眼中也多了些暖意，“不必谢我，要谢就谢我家少主吧。人是他让我救的，丹药也是少主给的。”

薛天成仰头望去，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斜斜倚在门口，少年赶紧五体投地，重重磕了九个响头。

“你已昏迷了三天，你父母已经下葬了。对外说你因为忧劳成疾，而我们则是你的远房亲戚，至于那天晚上的事以及我们的身份，不得多做过问。从今以后，我们就要在这房子里住下，没问题吧。”

“大恩没齿难报，两位神仙尽管住下！若有薛某能帮得上忙的地方，粉身碎骨虽死不辞。”少年回答斩钉截铁。

少女略显诧异的瞟了薛天成一眼。老人撩了撩胡须，捡到宝了。

少女轻轻吐出一口气，“还有，我叫贺清，不是仙人。暂时……还不是。”

少年十二持刀杀人，吐字成章。

虎豹之子虽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气。

少女张口则如法旨，驱动一位山上顶尖高手如臂指使。

鸿鹄之蔻羽翼未全，而有四海之心。

这是后世对两人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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