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悲伤的故事 (2-1)

欣阳从没坐过旋转木马，见得多了，但都在韩剧里。有人说旋转木马是最悲伤的游戏，一个人在前面奔跑，另一个在后面努力追赶，可是永远都追不上。

黄昏未至，暮色开始慢慢登场，太阳浅浅的暗暗的余光一点点从旋转木马上抽身，准备着留给它们一个无需再等待的长夜。

欣阳不禁往前走了几步，注视了一会儿，又回头看看温旭，说：“你其实很熟悉这个城市。”

温旭沉吟一下，说：“算不上很熟悉，确实来过几次。新英格兰地区的大城市我经常跑，做贸易，这里的很多机构包括高校，都是我的用户。”

“虽然有代理商，但我喜欢自己多跑跑，多跟用户聊聊天。大概也是......太闲了。”

欣阳想起今天的日子，问：“今天温先生没在国内陪家人吗？”

温旭收敛了残存的笑意，说：“父母都接到美国跟我妹妹一起生活了，我等下回去跟他们过节。孩子跟妈妈在国内。”

他停顿了一下，说：“我跟孩子妈妈......离婚了。”

“过两年也打算把孩子接到美国来读中学，他成绩不怎么样，说不定以后还要跟你做校友。”

温旭的一个嘴角微微上翘，用开玩笑让自己显得更平静。

“我15年前来波士顿留学，跟你一样从头到脚都是勇气，但心里其实慌张没有头绪。没有家里资助，华人能想到的活我都干过。”

“每个中秋、元旦、圣诞，我最大的享受就是找上一点空闲，坐在城市里像这样的一个地方，一个人坐到黄昏，然后回到自己小小的屋子里，给自己做顿像样的中餐。”

“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不知下次见到你是什么时候，就一次性多说一点吧。”温旭并没有看欣阳，而是凝神看着不远处的木马，站得如同木马旁的树一样，直直的稳稳的。

欣阳有些不知所措，她没有跟中年男性单独打交道的经验，温旭的目光、声音和神情都带着让她陌生却又好奇的气息。她并非如她自己所说的没有好奇心，但却为自己不碰巧地得知了别人私人领域的事情而感到尴尬，沉默又加重了这种尴尬，她觉得似乎还是该说点什么。

“温先生，今天真是很巧，我平时不太留意学校活动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说这话想表达什么。

温旭不假思索说：“今天见不到，下次也会见到。我很有信心终归能见到你。”

说毕，他抬起手腕看看时间，说：“我请司机把车开到附近，先送你回家，再送我回波士顿。”

欣阳脱口而出：“不用，送我到坐校巴的地方就行。”

温旭看着欣阳没说话，欣阳低下头，不想知道他的表情。

“好吧，你最爱你的校巴，改天也邀请我坐坐。”温旭的声音却很愉快。

还是那辆福特车，欣阳坐在副驾驶位，一路上沉默地看着车窗外起伏的房屋，风呼呼从脸颊旁掠过，如同时光带着秋凉在奔跑。

车子停在蓝白相间的校巴旁边，温旭也下了车，看着欣阳上了校巴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温旭将一张折着的纸条从车窗递上来。欣阳接过纸条，温旭微笑说：“这次不要扔了，一个人在美国，也许哪天你会用到。”

温旭朝欣阳摆摆手算是道别，回到自己的车上，车子很快消失在街角。欣阳打开纸条，跟那天一样，写着一个电话号码。

她看了这个号码许久，还是决定把它叠成一只小鹤飞走，叠着叠着，一串号码莫名飞入脑中，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片刻注目，其实已经把这个不算长且颇有特点的号码记了下来。扔掉也没有意义，欣阳打开钱包，将叠了一半的纸鹤塞进了一个夹层里。

回到住处，天已全黑了。欣阳上楼开了门，屋里却一片漆黑，欣阳打开灯，却看见施华丽坐在地板上，瘦弱的身子蜷缩着，双手抱着小腿，头埋在膝盖上，发出低低的抽泣声。

最近施华丽偶尔便会这样，苦于她不肯来美国的丈夫和不能预知的未来。她在电话里的激烈对话欣阳一句也听不懂，可是从她的焦灼、沮丧，间或亢奋而又回归泄气的神情语气，欣阳又什么都能听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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