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怀秀能够理解父亲成秀信为何怒不可遏。无论是作为一位妻子的丈夫,还是作为一个孩子的父亲,他都没理由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孤身犯险。他自己也是如此。
“仔,大国博弈,小国遭殃。正是因为无法自救,他们才会把希望寄托在外国医生身上。”
成怀秀凝视着母亲,而母亲凝视着遥远的夜空,就好像能一下子望见地球的另一端一样。
“哪个国家的人都是人,不是吗?如果不能对伤患一视同仁,救死扶伤,那医生又怎么能被称作医生呢?”
成怀秀将胳膊肘架在冰凉的金属栏杆上,有些郁闷地搓了搓刘海。“我知道,但……为什么非得是你……”
“因为这是我的使命。”
“嗯?”
“念我的名字。”见成怀秀有些迟疑,母亲在他的胳膊上小小地揪了一下,“念就是啦。”
“……林怀恩。”
“所以是我。”
“什么?”
“白求恩,白求恩医生。”
白求恩医生,这位伟大的加拿大籍人道主义者赶赴太平洋战场参与革命,后因病重不幸客死异乡。他能理解外公为什么会给母亲起这样的名字,从医作为家族传统,已经延续了近百来年。
“仔,人各有命。”母亲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像这样的事,总是要有人去做的。”
“可是……”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执拗地抱有如此决心的人竟是自己弱不禁风的母亲?
“我家仔爱哭鼻子,以后可不好讨老婆啦。”母亲将成怀秀揽入怀中,她用手抚过成怀秀的鬓角,然后是因哭泣而颤抖的脸颊,“仔,对不起啦。回来之后我也会跟你爸道歉的,不过只道使用暴力的那一部分。”
“……我觉得那是他活该。”成怀秀含糊不清地说,“谁叫他那么自我,完全不听你说——啊!”
“不可以这样说爸爸哦!”母亲装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捏了他的脸蛋一把,“虽然事实的确是这样……哈哈!谁叫他乱动我东西啊?还有,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不可以偷偷打架!”
“好痛哦……”成怀秀有些幽怨地说,“我才不会和他打架啦!是他不好,每次一说不过我就摆出他是老大的样子,太蛮横了……”
“总之……你一定要回来。”他抱住小小只的母亲,“因为我会拿到全班第一,所以开表彰大会的时候你要和老爸一起来领奖。”
林怀恩并没有回答,她只是低头在成怀秀额上烙下一个温柔而沉重的吻。
“我也爱你。”成怀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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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0月,位于中亚地区的某跨国医疗组织遭遇某国精准轰击。
遭袭前,该组织曾多次将医院坐标交付交战双方。遭袭后,该组织即刻向双方告知遇袭情况,然而空袭的炮火并没有停止,甚至接着持续了整整30分钟。
现场一片火海,宛如人间炼狱。
据不完全统计,有多人失踪,包含数名儿童在内的数十名病患伤亡,十数名医护人员殉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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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你满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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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之所以会牺牲,归根结底全都是自己的错。小小的,爱笑的,仁慈而和善的母亲,是自己亲手将她送上了炮火纷飞的战场。
如果他当初没有做出那样的选择就好了。
他之所以会选择成为英语白痴,之所以被人揶揄却保持唯唯诺诺,之所以会默默承受父亲的辱骂和恐吓,是因为这些全是对他害死母亲的惩罚。
成怀秀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断断续续地说了多少,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开过口。眼眶里饱含的似乎已经不是泪水,而是眼罩里降温用的蓝色半透明流质冰片,随着惯性闯入鼻腔和喉咙,又冰又辣,蜇得他几近断气。
“我不配活着。”
视线聚焦,眼前人的整张脸就像被烙铁烫过一般发红。成怀秀想要松手,却发现自己的肌肉早已因过度呼吸而麻痹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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