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如此,我突然感觉很心酸,从前村子里热热闹闹的,而如今,只有老幼病残不足百人留守在村子里,连村小学都撤并了,村里的几个孩子要么到邻村上学,或者到县城租房子上学。上千年的农耕文明将要彻底被现代社会抛弃了,将来有一天,故乡可能将不复存在,连同那座唐朝古庙,永远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走到村子中心,隐约看到有灯光,还听到了哗啦啦搓麻将的声音,那是村子里唯一的一个小卖铺,也是唯一的一个热闹地了。大人们晚上都来这里聚集,打牌,搓麻将,闲聊,直至深夜。人,永远都是社会关系的总和,群居是人和动物的天性。小胖问我,要不要进去打个招呼,我顿足片刻,还是不打扰他们了吧。
这里明明是我的故乡,我反倒像是个陌生人一般闯入了这个世界,我怯懦了。
再往前走,东拐西拐,终于到了家门口。在夜色中,家的轮廓依然清晰,我摸了摸门口的大槐树,小时候,总是喜欢爬上爬下,绕着大树转圈圈,或者在树下玩过家家。如今,我们都长大了,都走了,只剩下大槐树孤零零地矗立在家门口,时刻期盼着远方的游子归来。
小胖刚进大门,就喊道:“妈,我回来了,大宇哥也来了。”叫着叫着,我们已经进了屋。
姨妈好像没听见小胖的声音,正一个人坐在火炕边发呆。我们一进门,倒是把她吓了一跳,直直的坐着,都没劲站起来。
小胖说:“我们还没吃饭,我去煮两包方便面。”
姨妈一边点头,一边说着:“腿不好使了,腿不好使了。”
我和姨妈坐在火炕边。她面容憔悴,神情迷离,看到我来,想强打起精神,却气色更为悲苦。我直接切入主题,跟姨妈说:“我想带妞妞去北京看病,已经联系好了最好的医生。”姨妈连说:“好好好,就是不知道这丫头的意思,她倔的很,明明就是一个穷苦人,还偏想当人上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啊。”我说我想去看一眼妞妞,不知她现在怎么样。
姨妈从兜里掏出钥匙说:“你自己去吧,就在隔壁。”
我拿着钥匙,径直走到隔壁西屋的门口。屋里还亮着灯,想来妞妞还没有睡吧。我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不知该怎么办。我轻轻对着门缝轻声地说:“妞妞,妞妞,我是大宇,我是大宇,我来看你来了,来看你来了。”我的声音开始有些沙哑,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打开了门。
这是妞妞奶奶曾经住过的屋,所有的摆设似乎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刚进去,一股酸臭的味道弥漫在屋子里,异常难闻。我侧头看去,妞妞蜷缩在炕上的角落里,全身裹着被子,严严实实的,头发乱七八糟的披散着,脸色苍白,眼神惊恐,嘴里念叨着: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要孩子,我要孩子。
我一点点地向她靠近,不停地轻声说着:“我是大宇,我是大宇,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和你一起玩过家家的大宇。”她停了一下,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双手做出防守状。我再走近一步,她又往角落里缩了一下,恨不得钻到墙缝里,还念叨着: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我停下脚步,转身从水缸里拿出舀水的瓢,扣在头上。我学着小时候的样子,身体稍微弯曲,右手抬起,轻轻敲打着瓢,一遍敲,嘴里一遍唱着:
“梆梆梆,梆梆梆,我是卖货的小货郎;
当当当,当当当,你是我的小新娘。”
这是奶奶小时候教给我们的儿歌。
妞妞突然忽的一下,从角落冲出来,紧紧地抱住了我。她裸着身子,连一件单衣都没穿,嘴里喊着:“你是大宇,你是大宇。”我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赶忙把被子拉过来,盖住她的身子。
我告诉她:“我要带你去北京,我要治好你的病。”妞妞抱着我,不停点着头。
我们静静地抱了好久好久,就像是离散多年的恋人,恨不得把以前欠下的,全都弥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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