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蛋大爷住在山脚下的小羊窑里,这个小羊窑常年透着一股浓烈的羊骚味,还有老光棍儿特有的酸臭味,如果是个陌生人进来,恐怕都不会多呆一秒钟,但对我们这些小孩子,却有极其强烈的吸引力。人对个人空间的需求,对个人隐私的需求,对于自由的向往,是一种本能的生理需求。我们在这个小屋里,仿佛找到了自己的空间,可以随心所欲,畅所欲言,行为方式都像大人们一样。
小羊窑窗户边就是一个土炕,炕上常年摆着一张小仙桌,可以在上面吃饭,喝酒,下棋。床上的被褥揉成一团挤在墙角,二蛋大爷回家后,就靠在他的被褥上,抽一袋烟,再把烟灰倒在阳台的那个半截可乐罐里。小羊窑的墙壁上贴着人民日报,不同年份和日期,贴了一层又一层。以往,每到过年,二蛋大爷都要贴一层,后来年岁大了,就渐渐懒得弄了,只在破烂不堪的地方补上一块。下棋的人没事了就看看墙上的报纸,思考一下棋局。这个满屋子的报纸墙,也给我们小孩提供了一个游戏,就是一个人找到一句话,让另一个人来找它的位置,无论字体大小,这个游戏我们玩的乐此不疲。
后墙上是一副《伟大的友谊的画像,下面是一口枣红色的大木箱子,挂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锁,也不知道多久没开过了。进门的地方还有一口大水缸,二蛋大爷每天早上总要去村口池塘挑水,把水缸装满。水缸边上还有一个小桌子,配着两把椅子,这就是小羊窑的全部家当。
二蛋大爷其实年轻时也结过婚,媳妇是我们邻村的,据说长得还不错,又白又胖,可是没多久就离婚了,离婚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夫妻俩每天抢饭吃,以至于动起手来。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能填饱肚子就是万福,无奈两个人都太能吃,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
“娶了个饭桶,煮了一锅汤,老子还没动筷子,她就把面条都捞完了,给老子喝西北风啊,这种女人是不是不能娶?”二蛋大爷曾经在公开场合调侃过自己这个前妻。尽管他说的时候顾及了自己大男人的面子,可谁都知道,光棍汉的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好在他的弟弟成了人家,光景过得不错,生了两个儿子,大蛋已经入伍当兵,二蛋也将要上初中了。他由衷欢喜二蛋,就好像二蛋是他的儿子,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他想让二蛋将来续上他的香火。
“这不是他想就行的,得看他自个儿的表现了。”二蛋他妈曾经和别的婆姨开玩笑的时候,说过这句话。后来,这话也传到了二蛋大爷的耳朵里,不知他听了以后,到底是认真了还是没认真,总之,一年四季,就像是二蛋家的牲口一样,每天辛辛苦苦地干活,像老黄牛一样,地里的活,家里的活,放羊的活,几乎都干了。别人都说二蛋他妈真是命好,家里有这么个好帮手,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二蛋他妈倒还趁机反驳一番:“你们是不知道,孩子他大爷,那饭量大的就跟驴一样,一个人顶我们四个人。你们说他们兄弟俩也是亲兄弟,一个妈生的,怎么就完全不同呢?”
说起二蛋他爸,不得不提二蛋家主上,在满清末年还是一个秀才,这秀才嘛最大的爱好就是读书,并且这些书还都流传到了二蛋他爷爷手里。他爷爷从小看了不少书,算是个文化人,当过大队的保管,在年轻的时候,每天晚上就在大队的二层小楼里,给大家讲《三侠五义,《七侠五义,《隋唐英雄传等历史演义故事,每每讲到大半夜也不睡觉。他还是村里的文艺尖兵,搭台唱戏耍故事,都是他来牵头办理,无奈他的两个孩子都对读书兴趣不大,老大忠厚老实,连媳妇都没有,老二又常年在外流浪,这让他甚是沮丧,早早就归西天享乐去了。没人知道二蛋他爸具体在外干什么,反正卖过老鼠药,卖过农药化肥,每次过年回来都说在外干大事业,走的时候却连路费都没有,还得靠大哥补给,另有传言说他在外面倒卖人口,也没有亲见。
大爷的棋友们,也有看不怪的,让大爷别那么拼命干活,自己身体要紧。
“你们懂个屁,我们又没有分家,就是一家人,一家人还分什么你我啊?”
听大爷这么说,也就没人再说什么了。总有人私下里,偷偷开下二蛋大爷和他妈的荤笑话,只是粗人们茶余饭后的无聊之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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