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大地的地平线上,雪停后的太阳已经在群山之峦,遮遮掩掩的露出了半张脸庞悦目灿灿的霞光正笼罩在宏伟方正的城池上。
声声的晨钟从大慈恩寺等禅林中传来,惊醒惊散了一片片的成群飞鸟,飘过禁苑宫墙,又悠悠消失在烟霭迷蒙市井上方的远空。
北风徐徐,拂过浮冰凌汛的渭水,吹遍了长安的两市、三十五街、一百零九坊。把那太液池畔的千条垂柳和金桃光秃秃的枝杈,吹的萧萧曳落也把犹在平康三里彻夜达旦狂欢作乐,所滞留下来的残余人气给吹的四散,只剩下哈欠连天当中刺骨寒意。
随着漫长排队进城队伍的逐步推进,天光渐渐的亮了起来,街头上的车马碌碌响动和坊头早市的喧嚣声,也慢慢变的密集和高亢起来。
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当当声中,那些盘旋在市井上空的飞鸟,在晨光中也舞动的愈发急促起来但凡是久居长安的人都会知道,这是城中的东西两大市也要开市的鸣钲声了待到第三轮的开市鼓也敲响起来之后。
无数从自家居所和宅子里出来的商贩、伙计、车夫行旅,乃至大户人家的奴婢们,还有来自城外的乡民们,也竞相在数十里城郭的大街小巷中,汇集成一条条粗细不同的源流。
而在挤过了亢长队伍,又验过告身和旗牌之后,时任泗州判官于濆所在的插幡牛车,也穿过了数重联城的内外门,而正式进入了这处天下名都的所在。
他字子漪,自号逸诗,邢州尧山人今河北省邢台市隆尧县,少年就以诗赋闻名于世,号称是师杜甫而承孟郊之风,算是比较崇尚贴近民生疾苦的写实派诗家以古朴无华,明快直切称世,却为“拘束声律而入轻浮”的当代声律诗之风,所视同异类。
因此,在文坛名声和营钻手段都不甚讨喜的情况下,他以咸通二年861年举进士及第,却是一直官运不亨的沉浮人事,如今年近四旬了也不过是武宁镇徐泗节度使下,区区一任管河漕庶务的泗州判官而已,相比之下同年留京的那些人,最少也是学士、舍人,甚至是阁臣之身了
而他此番上京公务外的任务之一,就是带着一大笔例行的轻贵财货和土产,来上供给当朝的宰相王铎、郑畋门下,作为同道党人的相互荫蔽之资,以及藩镇们惯常的孝敬手段。此外,甚至还有十几只斗鸡和大鹅,却是为了迎合宫中那位喜好玩乐的少年天子所好。
当时隔数年后的故地重游,京城里的基本格局似乎还是大致没变只是让他觉得有些陌生和突兀的是,满大街的铺面正在拆招牌,而显得到处七零八落的。
于濆稍加询问同车陪行的友人,昔日样落第的同年士子,如今同为入幕出身而常驻京城,负责飞钱折兑事务的徐泗奏进院通事刘舍,方才得知前因后果。
却是权倾当朝的大阉田阿父,在一次出行途径城中时,嫌了一句街上的招牌不够规整然后,不敢怠慢而如奉纶旨的京兆府和金吾卫左右街使,都连忙不约而同的动了起来,满大街的上门督促拆换招牌甚至就连作为皇家禅林的大慈恩寺和皇报寺、青龙寺,玄元观之属,也是无法得免的所在。
然后于濆又时不时可见,那些沿着街巷的屋檐之下,成群结队抱团睡在那儿的褴褛人群随着开门店家的驱赶和叫骂声,步履蹒跚的站起来,而茫然无措的走到大街上但是还有许多明显在檐下任凭人这么叫骂和踢打,都已经再也醒不过来的
其中不乏全家老小一起紧紧挨抱在一处,而露出某种僵直的诡异笑容,或又是残留着睡梦中死去那一刻扭曲表情的存在这时候,来自长安县和万年县典着肚子的不良汉衙役,就会适时的出现在店家的面前
只见他们声势俱厉,或是危言耸听,或是威逼利诱的交涉上一番,从店家那儿索讨到足够的好处和方便之后,这才回头指使着众多推着板车的白役、火巡、更夫之属,讲这些抱团纠结在一处的僵硬尸身,给一一的搬抬上去,
“怎么数载不见,京城中又多出这些流离失所之辈了”
于濆不由的让驾者放慢行进,然后对着友人刘舍道询声道
“那不过是些操持贱业的孑孓小民”
刘舍却是不以为然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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