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扉轻轻叩响三声,灯下晨读的奥古斯丁神父诧异地放下手中书本。船舱随着海波微微摇晃,他摘下金丝边夹鼻眼镜擦了擦,将它重新戴好扶正。
很少会有访客登门。除了公务和临终告解,士兵们都不大理会这个啰嗦又古板的传教士。
他打开门,看到一双黑亮的眼睛。神父瞪大双眼:“热罗尼莫!?”
门外的人挤进屋里,解开兜头盖脸裹住面容的围巾。他拖过椅子跨坐在上面:“那是过去的名字了。叫我优素福。”
“优素福……”神父有些失落,“你怎么找到我的?”
“那些信,是你写的。”优素福说,“我认得你的字迹。”他顺手拿起桌台上誊抄了一半的报告信,仔细端详神父的手迹,“所以我猜,佩德罗留你在舰队里做书记员。”
神父没有接话,安静地等着优素福说下去。他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这过分的聪明带给他的往往都是敏感和痛苦。
“我不相信你从内心认同他们的所作所为。至少你从来不曾那样教导过我。”他低缓的语调像是在自言自语,“当然,你现在也可以起身出门呼叫士兵。我没带其他人过来。”
神父低声警告他:“你在冒很大的风险!为什么?我本以为事情不致如此,却没想到你会偷袭耶稣堡,彻底与葡萄牙为敌。”
“因为在那里,掳掠我们的要我们唱歌,抢夺我们的要我们作乐。”
优素福迎着神父质疑的目光回答道。他引用了圣经的原文,这是奥古斯丁神父曾经教过他的。
神父羞惭地低下头。
走道上传来士兵巡逻的跫音,神父警觉地看向舱门。
“上一次你赶来告诉我佩德罗的逮捕计划,我真的很感激。”优素福郑重地看着神父,“我希望你能再帮我一次。”
摇曳的灯光映在镜片上,神父轻轻叹了口气。
天刚放亮,海上阴雨沉沉。
绳索从船舷抛下,无声垂至海面。一只无人的小船正等在那里,随着波涛摇晃。优素福系紧绳结,将带套索的一端递给母亲。
“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
那个冷冰冰的、仿佛永远都不带有人类温度的声音从身后的雨幕中传来。
蒙巴萨海军总督佩德罗与他的侍卫官出现在甲板上。在他们身后,两名士兵一左一右押住奥古斯丁神父,两柄雪亮的刺刀交叠在他喉间。
“我没想到你会受一个异教徒鼓动。”佩德罗不回头地沉声说道,“神父,你在背叛自己的国家。”
他阴郁地转过身,缓步踱到神父面前,伸出残存的半个右掌:“看看军人都经受了些什么。你连自己的信仰也背弃了吗?”
“正是因为不愿背弃自己的信仰,”面色通红的神父神情肃然、饱含热泪,“我所信奉的天主绝不会允许虐杀的暴行发生!”
海军总督无奈地摇摇头,示意士兵们将神父架到船舷边。他翕动嘴唇无声祷告,末了亲手将一脸大义凛然的神父推落。
水花声只响了短短一瞬,海面再度沉寂。
优素福痛苦地锁紧眉头。他咬紧牙齿克制着自己的愤怒:“让我母亲离开这里。她对你们没有任何威胁。”
佩德罗面无表情:“你没有与我谈判的资格。”
“放她走。不然我们就同归于尽。”
优素福护着母亲退了两步,身后就是火药仓。
他拉开身上的围巾,露出其下遮盖着的一串铁球。这种叫做石榴炮的爆炸性火器是他从中国人遗留的明式军火里淘到的,只需投掷或大力晃动即可引爆。
几百年前中国人就开始使用类似的火药武器对抗蒙古骑兵,其威力足以击穿隔板、点燃火药仓中的所有炸药储备。
对面的葡萄牙士兵先是疑惑,继而渐渐显露出惊惧的神色。
但他们的指挥官仍然是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放她走,你只会更没顾忌。留着她一起陪葬吧。”他抬起手对排列在避雨处的火枪队下令,“火枪手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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