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火焰中的人 (3-2)

餐厅内部摆满了圆桌，最尽头便是主舞台，舞台上挂着本次大会的主题横幅，负责司仪工作的是一名华人，他穿着得体的西装，正在舞台角落和几位洋人聊着些什么。

舞台正前方便是主席台，主席台上摆着名牌，从胡树人的方向看不清牌子上的名字，但想也知道能坐在那边的必然是公董局和商会的领导，亦或是上海商界的顶级名流。

环视一周，胡树人发现餐厅内的圆桌上没有名牌，似乎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随意落座，于是便带着贝蒂和白玉兰两女坐到了较为靠边的位置。毕竟这里人少，距离主席台和舞台也远，比起那些靠中间的位置要清净得多。

至于雅克和王大力，两人身为法租界派来维持秩序的巡捕，自然是不能落座的，他们和其他巡捕站成一排，背靠着餐厅墙壁，有的打起了瞌睡，有的三三两两地闲聊，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倒不是他们玩忽职守，类似于这种大型会议，往往都有着很完善的保全措施。更何况礼查饭店地处公共租界，当地巡捕房也派出了大批巡捕维持治安，比起法巡捕多出数倍，所以也无需雅克他们操心了。

很快，大会司仪走上舞台，宣布“首届在沪洋商发展大会”正式开始，并邀请在沪洋商商会会长上台发言。

这位会长的身份，对于在上海生活的宾客们来说并不陌生，他叫威廉朗，是太古洋行的大董。

太古洋行的名字是一位名叫汤玛士泰勒梅多斯的英国驻上海外交官于1866年公司开业时起的，此人对汉学颇有研究，“太古”意为“规模宏大历史久远”。而且在洋人眼里，“太古”二字看起来颇像“大吉”，有很好的寓意。

威廉先生的发言足足持续了二十分钟，期间分析了航运和商业运转的关系，以及如何更有效率地进行跨洋贸易等方面，内容详实充分且论点论据也条条是道，令与会宾客收获颇丰。

甚至就连在海关工作的胡树人也感觉获益良多，威廉先生发言结束后，他也毫不吝啬自己的掌声，跟着宾客热烈地拍起手来。不过白玉兰和贝蒂两女似乎对这些大道理不太感兴趣，伊们将椅子朝后退了退，正凑在胡树人背后小声嘀咕，不知在聊些什么，目光还时不时向胡树人看去。

对于众人的掌声，威廉先生似乎很是受用，他朝前迈了两步，正打算做一个绅士礼，但眉头却忽然皱了起来，紧接着便抬手揉了揉眼睛，脸色才稍微好了一些。似乎是心情被搅乱了，他没了行礼的心思，转身快步离开，将舞台留给了下一个要发言的人。

接下来的发言人是一位官员法租界公董局财政监督委员会督办安德烈莫泊桑，他和走下舞台的威廉朗点头示意后，便迈开步子，沿着一侧的步梯走上舞台。

上台前，他似乎皱了皱眉头，和一旁的侍者说了些什么。只是距离宾客太远，根本没人听得清他们的对话。紧接着，在众人的掌声中，莫泊桑督办缓步踏上舞台，并用眼角余光在地面上不停地寻觅着。

舞台木质的地板上用白色油漆涂了一个标记，这里是发言的位置，位于舞台正中央。

莫泊桑督办找到位置后，双脚站定，抬手和宾客打了个招呼，随后便开始了自己的发言。他的发言比起威廉先生少了些专业气息，更多的是一些假大空的言辞。这种发言众人听得多了，与刚才相比，一个个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兴味索然。

不过，莫泊桑督办似乎并不在意。他依旧慷慨激昂地完成了自己那十分钟的演说，随即俯身向众人行了个礼。

似乎是因为舞台上的射灯太热了，莫泊桑督办从西装胸兜取出方巾，准备擦擦额角流下的汗水。但下一秒，一场出乎在场众人意料的恐怖一幕骤然上演。

一道火光忽然从莫泊桑督办手中的方巾冒了出来，紧接着坠落在他的西装外套上，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

燃烧带来了无比的剧痛，安德烈口中瞬间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这无疑将他遭受的痛楚传达给了在场的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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