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有些慌乱,白玉兰笑了笑,素手展开折扇,遮住了半边容颜,一双凤眼光华流转,柔声说道:“若是换作别的观众,此时定是夸我都来不及,但愿意跟玉兰开诚布公的,却是一个也无,胡先生您是头一位。能听到真心话,玉兰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您呢!”
听到这话,胡树人不由松了口气,抬手挠了挠头发,表情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什么。
两人相对而立,室内安静了一阵,白玉兰蓦地莞尔一笑,一指挂在墙上的西洋挂钟道:“胡先生,第二场戏就要开始了。那是一出西洋剧,主演是敝社的名角付月明。您若是因为回去迟了错过开演,殊为可惜哩!”
“那我便告辞了,白姑娘。”胡树人拱了拱手。
白玉兰微微欠身,向胡树人摆了摆手,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待他离开,伊才直起身子,回到梳妆台前坐下。
左手撑在桌面上,伊将线条优美的下巴垫在手心,右手拉开梳妆台的抽屉,里面放着两份折好的《新闻报》,上面分别刊载着徐祥林杀妻案始末及其后续报道。
“如此了解戏曲,连我表演的瑕疵都能瞧出来,难道你当真不是那一位吗?”看着报纸,白玉兰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
回到三楼的雅间,胡树人跟沈志贤和胡伯翔打了个招呼,落座后不一会儿,今日演出的第二幕便开场了。
正如白玉兰告知的那样,这出戏并非传统越剧,而是天蟾舞台为了今日莅临的洋人宾客特意准备的西洋剧《卖火柴的小女孩》。
早在民国元年,沪上富商黄楚九、经润三、孙玉声等人改建舞台的时候,就设想了未来戏剧的发展趋势,亦考虑到日后演出洋剧之可能。为此,他们不仅从日本购进了一套可模拟云雨雷电、日月星辰的天幕幻灯,还在后台安装了诸多机关,而且在舞台正上方布置了一架龙骨吊顶,固定到天花板上,覆盖整个舞台。吊顶横纵皆有带滑轨的钢条支撑,专门用来运行一些特殊的道具。改建后的舞台虽与传统梨园大为迥异,却可以演出各种东西戏剧。
付月明饰演的小女孩出现在舞台上,伊的年龄虽然比小女孩大了不少,但胜在身材娇小,约一点五公尺的身高和纤瘦的体形,配上装扮,远远看去和小女孩也差不太多。身为天蟾舞台中少数会洋文的演员之一,付月明凭借着过硬的演技,顺理成章地成了该剧主角。
在付月明和其他演员的演绎下,一出悲剧呈现在观众面前。胡树人看得津津有味,但一旁的胡伯翔却是兴味索然。原因无他,胡伯翔不擅洋文,听不懂演员说的台词何意。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卖火柴的小女孩》也演到一大半。
除了一盏吊顶灯,整个天蟾舞台的灯源已经全部熄灭。暗淡的灯光洒在舞台上,“小女孩”因为没能卖掉火柴而被酗酒的父亲赶出家门。伊光着脚走在舞台上,浑身颤抖不停,好似真的身处寒冬深夜一般。
缓缓行到角落,伊从手边的篮子里掏出一盒火柴点着。
似乎被那微弱的热度吸引,付月明伸出赤着的双脚,正打算取暖,那一缕火苗却飘然而逝,只留下一根漆黑的木棍。
又点亮一根火柴,付月明却没有任何表演,似乎呆在了那里,脸上的神情有些疑惑。虽然离得很远,但这个细节并没有逃过胡树人的眼睛,他皱起眉头,隐约感觉到一丝异样。
过了片刻,付月明再次点了一根火柴,伴随着微弱的火光,舞台上方终于缓缓降下一只烤鹅,背上插着刀叉。胡树人看得分明,那道具上系着一跟细线,一直连到吊顶。
之后的几个桥段,付月明与后台的配合多多少少有些问题。胡树人在美国留学时看过这部剧,这些瑕疵自然瞧得出来,他越想越奇怪,便推门而出,朝楼下走去。在路上,他遇到舞台老板许少卿,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也觉得不对劲,便结伴赶往后台,想看看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与此同时,舞台上的付月明似乎在期盼着什么,又一次划亮了火柴,这一次,舞台周围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孩子,跟奶奶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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