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在《北洋画报》上已经见过了这位被孟得铨称为“鱼龙混杂布鲁塞租界里一条真龙”的商会会长照片,齐青崖还真以为这该是一个古板的老男人。
黑色西装,不,应该是黑色长袍,踩着一双黑色布鞋,戴着一副圆框石英眼镜,光头,窄眼,脸颊无肉,说话不紧不慢带着腔调。
“会长在里面,您请进。”
软糯声音把齐青崖的思绪拉了回来,于是推门而入。
阳光透过磨砂玻璃散射的满屋子都是,白色地板衬得房间更加亮堂,棕色的真皮沙发和对面的胡桃木长桌相得益彰,桌子后面挂着一幅李铁夫的黑发少女,算是整个房间里最为老成的装饰。
油画下面,也端坐着一位黑发少女。
说是少女其实并不贴切,她留着乌黑的波浪卷发,发梢垂到雪白香肩,和身上黑色旗袍融成一体,胸前一颗白色的珍珠纽扣将其分开,又衬得露出来的肌肤冰玉一片。细眉,琼鼻,唇嘴丰满,涂着口红,明眸善睐,盯着来人。
“你就是孟老爷子新收的亲传?”
嗓音温柔,带着知性女人独有的磁力。
“是的,我来买天水。”齐青崖觉得这个时代的摄影水平多少有些配不上眼前的佳人。
“天水?”洪豆浓站起身来,从文件堆积如山的桌子上端起一个奶白色瓷杯,轻轻呷了一口,留下半个鲜红唇印。
“武行是吃皇饷的正规机构,还要来蓝海商会买天水?”洪豆浓眯起眼睛,宛如一只猫似的,似乎想要从齐青崖的脸上看到更多信息,“孟老爷子没告诉你,我们蓝海商会上下都是脚行中人么?”
武行看不起脚行,这是几百年来的共识,在心炁还没激发的时代,津门的武行有个不成文的约定。
武行之间不能平白无故打架,就算是切磋,大多也是关起门来,别人不知道结果,完事儿了输家请客吃饭,约定好时间两方人一齐进场,外人还是不知道谁赢谁输。
但习武之人多热血,憋着难受。
于是乎上街寻事就成了发泄的一种方式。说是寻事,也算是伸张正义,因为武行打的都是骚扰妇女勒索小贩的混混。
但很快小混混就销声匿迹了,打打不过,跑跑不过,混混也不傻,可没有了生活来源,总不能饿死,于是不愿意离开津门的,大多数都进了脚行。
这下可苦了武行弟子,上街看不见为非作歹的人,只能抓住以前的混混喝问。
“你还收别人保护费吗?”
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我都改邪归正拉起黄包车了,还逮住我不放?于是乎就起了争执。
错是武行错在先,但主动给脚行道歉,岂不是丢了武行的人,那干脆将错就错,再打你一顿。
梁子就这么越结越深。
齐青崖以前是捡破烂的,连脚行都算不上,但在街面上总是能听到一些传闻轶事的,不过他没心思去扯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乱账。
“送上门的生意总不能不做吧?”
“我做生意也看心情的。”洪豆浓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微风拂面,发丝撩动间正好露出了红宝石嵌金耳环。
“于理来说,我高攀不起武行的人,于情来说,我该给孟老爷子这个面子。”
一转身,露背旗袍晃的齐青崖也眯起了眼睛。
“所以两者抵消,能不能和我做成这笔生意,就要看你有没有诚意了。”
“我诚意十足,洪会长。”齐青崖拿出支票,“一百克天水,现款结账,一分不差。”
洪豆浓轻笑了一声,走到齐青崖面前接过支票一看,眼睛更弯了。
“看起来我们两个是做不成了。”
把支票还给齐青崖,洪豆浓解释道。
“蓝海商会最大的收入来源是外贸,我们的天水大多是从高句丽和潘地亚收购而来,半个月前,蓝海商会的舰队在渤海远海失去了踪迹。”
“所以现在的天水,不是这个价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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