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推移着又过了半月,沈鸣竹端坐在四象宗大殿内的一角,眼神中有哀伤在乘凉,目光似有若无地凝望着殿外院落内的山菊白沙,分明一副盎然向生的景色,可他瞧着却是不及那人一分。
不知那人被囚在暗无天日的铁壁内,现在如何了。
回忆陷在某个角落里迟迟不愿醒来,脑海里都是那个总会略施粉黛身着华服的男子,他忘记了月珑延是从什么时候从一身正气变成那副阴阳莫辨的模样,如若真有个开始,或许是在不知道多久以前,他解了父师的命令,下山去除一怨鬼的时候。
那时沈鸣竹刚及笄,父师沈之屠命他下山除那极其险恶的怨鬼,一来是要他向人道同门证明自己,二来便是给他一个锻炼自己的机会。
这些沈鸣竹他都懂。
可怨鬼的相关事宜,实在是没有比鬼道更熟悉的道门了。
是以,沈鸣竹在下山的前一夜,敲响了鬼道主事殿的大门。不过须臾,月珑延便着一身干净素练的里衣打开了房门,这位最年轻的鬼道主事者在听闻了沈鸣竹的来意后,毅然决然地同他一起下山,虽然沈鸣竹从来没有同意过,可月珑延就是一腔热血地为他肝脑涂地。
以至于后来追击那怨鬼直至一处青楼,凭着沈鸣竹经验不足中了怨鬼的奸计后,却是月珑延为了救他于水火甘愿被附身。
那夜,沈鸣竹看得清晰,被怨鬼附身的月珑延是何等的风情万种,也是怎样哭着被形形色色的男人承欢膝下。
虽最终还是将那怨鬼清除,可功劳沈鸣竹不敢自居,这全是那个男人被迫着做了何等屈辱之事后,才换来的他的名声远扬。
他原本想着,或许他要变得更强些,或许那人在自己身边他便能护住,或许只要回了山门,他不同别人讲,便没人会知晓这些事……
可殊不知,沈之屠对于他二人的行踪了如指掌,而人道众人对这位即将上任的新主事的及笄任务都是凭着鬼道主事的协助才堪堪完成的这一套,也是丝毫不知。
谁承想,待他二人回到山门时,那风景早已换了副天光。
人道鬼道都在传言,鬼道主事月珑延于青楼被怨鬼附身做尽了腌臜之事,还是凭借着沈鸣竹的一己之力才将怨鬼收服……
沈鸣竹心里清楚得很,这都是沈之屠这父师的功劳。为了让他能收服众心,哪怕摸黑了什么人、多少人,他都在所不惜。
可事实分明便不是那样。
当沈鸣竹一身怒气地冲进沈之屠的房门,却被一通数落后,鬼道也陷入了一片难言的悲戚。
沈鸣竹被关了许久的禁闭,外面的世界早已翻天覆地。
世人都瞧不起月珑延,鬼道同门如此,人道众人如此,寒鸦与妖道如此,偏偏月珑延觉着沈鸣竹也是如此。
将自己关在角落里数月后,再出现在沈鸣竹面前的,便是那样一个,像女人一样施酌粉黛,衣着华服又花枝招展的一个月珑延。
原本在那事还未发生之前时常在寻沈鸣竹的月珑延,换了副疯疯癫癫的模样后第一个去找的人,竟是川息。
川息看事通透,也教导同门师弟不要以貌取人,不要以偏见待人,这些月珑延都知道。他想找川息喝一场酒,好好醉一场,好好闹一场,或许心里便不会如此难受。
意外的,川息那日头一回没有将月珑延拒之门外,相反看到月珑延那身扮头,愣了许久后叹了口气,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何至于此?”
月珑延却是良久没有开口,望着川息那副罕见的同情模样,到底是笑了,笑得有些滑稽,笑得泪水流进嘴里,苦涩的,只叫他说了一句话。
“川息,我累了……陪我喝酒好不好?”
川息意外地没有拒绝,只答应他陪着,却依旧滴酒未沾。那是月珑延头一回尝到酒滋味,才不过几杯,醉是醉了,可心里酸涩得厉害,哪里有别人说的那般痛快。
浊酒顺着他的喉头一路落肚,心上便好似被无数绕指柔缠绵悱恻,挠得他心闷,胃里也翻腾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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