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巷道被灰褐色的砖墙夹在中间,连天空都像是被分割成一块细长的幕布,黄雀儿飞过去的时候,一闪就没了影子。
但走在这老旧的胡同里,不会有人刻意仰头望去,比起渺远的天幕,身旁的喧嚣逼仄已经足够吸引全部的注意力。
“十三胡同是三教九流杂居之地,谁也不一定看得惯谁,但彼此相安无事。”拐角处有人烧了开水摆摊子卖,洋铁桶里的水发出滋滋的声响,李知玉领着碧凝往前走,略一侧首,“桶子里滚烫的水,小心着。”
姚碧凝绕过开水摊子,与一个挑着箩筐的小贩错身而过:“看来我们快要到了,说些和这位绣娘有关的事吧。”
“她名唤瑾娘,刺绣的手艺绝对是拔尖儿的。”李知玉开口解释,短发被风吹起发丝,“当然,瑾娘这个名字也许只是她接绣活时用的,至于究竟姓甚名谁有何来历,十三胡同里的人都是不问的。”
“你知道老先生与瑾娘是如何相识的吗?”碧凝出言询问。
“师傅没有提过,只是让我来十三胡同取过绣好的衣料,因此才知道瑾娘。”李知玉停下步子,指了指朱漆残存的木门,“若我记得不岔,就是这里了。”
木门没有关,近门处是一堆黑黝黝的煤块,铁锹丢在一旁。顶上遮雨的棚子补了又补,几种颜色和新旧各不相同的油布交错在一起,依靠几根发霉的老竹竿支撑着。
碧凝准备伸手叩门,却被知玉拦下了:“这一个院子里住着好几户人,用不着的。”
院子显然已经衰败,许久没有人修葺过了,庭中几棵老树上牵着绳索,晾着住户男女的衣裳。
通过房檐的鸱吻和搭着棉被的假山石,依稀可以辨认出它昔日的风貌。只是它的荣光,大抵随着离开的主人一起,消失在巷陌的尽头。
瑾娘的屋子在院落深处,与十三胡同的纷乱嘈杂相比,反倒有些萧条冷清。
开门的是一位穿绲边大袖衫的妇人,头发用木簪子绾成一个圆髻。单从她的面容来看,已经过了盛年,仍有一种婉约的风韵。而她的手却光洁细腻,如同少女。
这双绣娘的手此时正扶在漆色剥落的门扇,她的主人面色苍白,唇瓣有些干裂,身上带着一缕清苦的药香。
瑾娘的目光越过知玉,落在碧凝身上,有微光划过眼底。她的嗓音透着几分江南的缱绻:“这位小姐第一次见,是来订绣品的吗?”
“知玉领我来,的确有事叨扰。”乌黑的长发柔顺地垂下来,露出碧凝精巧的下颌。
瑾娘微微一笑,往屋子里走:“都进来坐吧,有事慢慢说。”
屋子里陈设简单,收拾得极为整洁。轩窗半敞,旁边摆放着一座木质绣架,仙翁赐福的图纹已经有了大略的形容。斗柜的抽屉依次拉开,盛着缠绕成团的彩线。
三人围着圆桌落座,瑾娘往粗瓷的杯子里倒了茶水:“我这里没有好茶,招待不周了。”
“瑾娘,我们来这里有件要紧事想要问你,旁的也就不客套了。”知玉直截了当地开口,神情庄重,“昨日师傅来十三胡同见过你吗?”
瑾娘摇了摇头:“没有,发生了什么事吗?”
“师傅不见了。”知玉皱起眉头,接着说,“师傅平日里没有其他去处,即便是偶有贪杯,也绝对不会在外留夜。”
“昨日一整天我都在这里刺绣,确实没有见过他,但他有没有到过十三胡同,我却不得而知。如此看来,我或许是帮不上忙了。”瑾娘颇为遗憾地开口,指了指窗边的绣架,“喏,纹样还差一些,最近就等着要呢。”
原以为能够从绣样入手追寻裁缝李的下落,不想线索这么快就断了。
也许她们的思路存在错误,蔷薇纹样可能并非独一无二,裁缝李赶制那件衣裳不过是一个巧合罢了。至于纹样被黏在了桌后,或许只是他格外钟爱这个图案呢毕竟裁缝李连话都不爱多说,脾气委实有几分古怪。
李知玉听到瑾娘的回答,只道去别处再问,十三胡同里有人昨天见过裁缝李也未可知。
碧凝与知玉商量好,她会在瑾娘住处等待知玉向其他邻舍问过以后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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