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心若古井水，永不起波澜 (2-1)

第二天，程又枚在一家人吃完晚饭后回家了，他一脸凝重，走到正在看电视的茯苓面前低声地说：“你和我到房间里来一趟。”

茯苓低头和又枚一起进入他们的房间，又枚随即反锁了门。他那张冷得滴得出水的脸突然变成了一脸暴怒，“你为什么要去和荪总说我的事？”

“我为什么不能和他说？”

“你都说了什么？”

“你做了什么，我就说了什么？”茯苓也毫不示弱地回答。

“他是你什么人，家里的一点小事值得你巴巴地跑去和他说？”

“他是我曾经的领导，是我们家的恩人，也可是说是我的叔叔。”

“哼”，又枚嗤笑道：“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成了你哪门子的叔叔？”

“你不用管他是我哪门子的叔叔，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就行。”

“我的事也不用你管，你以后少和他去说我的事，我们公司的事你也少打听。”又枚气冲冲地说完，还没等茯苓问下句，便打开门，推门而去。

茯苓心想荪总看来是找他谈过了，也许他会收敛一点了？很多次夜深人静的时候，茯苓躺在小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她常常拷问自己的灵魂：“难道我一辈子就这样和他貌合神离地过下去了？难道这是我想要的生活和婚姻吗？难道这是我茯苓应该要过的日子吗？”

但是隔壁床上焕焕均匀的呼吸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将她想改变这种生活状态的冲动按捺下去。父母之爱孩子必为之计长远，很久以前自己应该就已经预料到了现在可能会出现的这种生活状态了吧。自己是自作自受，孩子是无辜的，他没有责任、没有义务去承担这种家庭破碎的结果。那么，好吧，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吧。只求孩子快快长大，健康成长。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吧。我就当十年前甚至二十年前就把自己埋进了活死人墓吧。但愿“心如古井水，永不起波澜。”痛苦的深夜里，茯苓经常喃喃祈祷。

这个夏天如此漫长。在无数个白天和黑夜的交界处，茯苓在清醒和梦境的边缘处游走。她经常做噩梦，梦中经常被各种各样的人追杀，或者是欠下了巨额的债务，一醒来一身冷汗。她的听觉变得异常灵敏，她能清楚地听见夜晚树叶的沙沙声，蚊子的嗡嗡声，厨房里的老鼠上窜下跳的声音，还有夜晚他们家的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厕所里的马桶冲水的声音。

她的身体也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她那张瓜子脸变得瘦了，原来那个还没说话就笑开了的酒窝好像不见了。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再也没有了以前的光彩。她的皮肤本来就偏黄，现在变得黄中带黑，仿佛得了重病之人。她的动作开始有了中年女人甚至老年女人的迟缓，神情也变得呆滞起来，你和她说话，她老半天才能反应过来，然后盯着你半天不说话，让你心里直发憷。她的身材变得越发纤细，像尚未发育的女孩子，又像龙钟之年的小老太太。

有一天，她穿上自己的连衣裙，感觉特别宽大，到穿衣镜前一照，她简直不能相信眼前那个人是自己，原本合身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就像挂帐子，而她自己就像一个行将就木之人，哪里还有半点青春少妇的模样。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心想：“哀莫大于心死。我早就已经对程又枚死心了，我为何还要为了他而伤心呢？我现在这个样子莫说程又枚不喜欢，我自己看了都难受。”

“我要振作起来。就算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爱我了，我也要爱我自己，我是为了自己而活，为了焕焕而活，而不是为了其他任何人。”她轻轻地拍拍自己的脸，然后双手交叉抱住了自己的肩膀，仿佛有人亲密地抱着她一样，她将自己的头埋在自己的胸前，感受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她喃喃自语：“茯苓，我爱你，你要好好的。”那一天以后，茯苓的状态有了一些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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