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娘要走的时候,将她叫到了床前,用那双发黄的眼睛盯着她,就那么死死的盯着她。娘,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她知道,娘看出来了,看出来她并不是妹妹,甚至可能猜到妹妹是被她推下山崖的。
那是娘,不是爹。她和妹妹都是从娘的肚子里出来的,也是娘一手拉拔大的。爹,可能会分不清她和妹妹,但是娘一定分得清。她不说,是她不想说,不忍说,不愿意说,还是说不出来,她没有问。她只知道,娘的那双眼睛,以及藏在眼睛里的东西,直到现在,还会时不时出现在她的眼前。
娘死了之后,爹按照娘的遗愿,将她葬在了山崖上。她心里什么都明白,却咬着牙关,什么都没有说。
爹,越发沉默了。过了没多久,爹也病了,而且病的比娘还要重。
爹要走的那天,精神一下子好了起来。他将她从睡梦中叫醒,背着她去了村子里。那是爹,最后一次背她,但她却感觉不到爹后背上的暖意。爹找了村中的一位老人,请他帮忙为她寻一户好人家,做童养媳也好,做使唤丫头也好,只要让她有口吃的,安稳长大,不被饿死就行。
老人答应了,爹独自一人离开了。再后来……再后来,她就成了张家的童养媳,成了那个叫做张耀的混蛋男人的娘子。她,终究还是被爹给送了人。
爹后来如何了,她没有问,但午夜梦回时,她曾看见他和娘站在一起,就在那处山崖旁,一直背对着她。
在街上遇见那个女子的时候,她曾想过,她会不会是自己的妹妹。可很快,她就否定了。那么高的山崖,摔下去之后怎么可能不死?若是她还活着,爹和那些邻居为什么会找不到?况且,她的妹妹也不叫“裁云”。
裁云打了一个哆嗦,醒过神儿来。她快步走到灯烛前,找到火折子,将蜡烛点亮。
烛光晃晃悠悠,映出一个影子。她惊慌的回头,却发现身后什么都没有。
“一定是因为那个胭脂铺的。”裁云闭了下眼睛,抚弄着自己的胸口:“什么双生花,不过是巧合罢了。”
目光落到手臂上,发现绘着的那朵花下面好像又生出了一朵花蕾。再仔细看,又觉得那不是花蕾,而是藏在花朵下的皮肤上的疤痕。
“我一定是花了眼了。”裁云喃喃自语:“睡一觉,等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回到床上,拉起棉被,裁云迫使自己闭上了眼睛,可眼前却出现了一个女子模糊的身影。
她心里一惊,再次睁开眼,发现刚刚才点着的烛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灭了。
恐惧像是生了爪子,紧紧抓住了裁云的心。她想要闭上眼睛,却又害怕闭上眼睛,就那么紧紧抓着被子,半睁着眼,生生熬到了天亮。眼见窗户渐渐发白,门外也有了声音,她才合上眼睛,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精神好了许多。她伸了一个懒腰,迅速穿好衣裳,拉开门却愣在了当地。
门外,不是海棠院的走廊,而是一片旷野。那抹白色也不是日光,而是惨白的月光,地上浮着一层薄薄的红雾,远处朦朦胧胧似能看见一个草屋。
“怎么会这样?”
裁云下意识退回房内,关上房门,用后背紧紧抵住。冷汗自手心里生了出来。
她仔细的回想着,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是海棠院的姑娘,因为老爷的缘故,已经很久都没有接过客人,可其她姐妹不同,她们没有依靠,总要卖笑的。别的地方,都是白天热闹,夜里安静,可海棠院是夜里热闹,白天安静。可自她第一次醒来,这院子就是安静的,没有客人的调笑,没有姑娘们的逢场作戏,更没有那些丝竹声乐,酒盏互击。
难不成,她一直都是待在梦里的,从始至终都没有醒过?
“姐姐……姐姐……”
“谁?”
“是我呀!怎么,你不记得我了?也是,这么多年了,我自己都忘了,我其实还有一个姐姐。”
幽幽地声音,不断的钻进裁云的耳朵里。
“你是谁?你不用吓我,我知道,我是在梦里。等梦醒了,你就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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