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尹辰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太生疏了些,带着歉意地笑了一下,接过披风。
两人之间隔开一步的距离,并排走到了花园后的乱雪轩。
当庭月暗,夜寒不奈萧风。
夜慕景有点疑惑,周尹辰要“交代”什么事。
听他的语气,感觉像要交代后事似的……
周尹辰斟酌来斟酌去,终于开口,“我杀了董翰林。”
他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说天有些冷。
夜慕景反应了一下,正想说“杀便杀了罢”,却在脱口而出的一瞬间惊愕地说出不话来。
“我本想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可是……”周尹辰自嘲地笑了笑,“可是我自己也命不久矣,我不能让那家伙活得比我还久。”
“你……”夜慕景只吐出一个字,就被周尹辰打断。
“我也敬重董翰林,可我无法原谅他对你做过的事。”
“不是,不是说这个……”夜慕景急得语句也错乱了,“什么叫你命不久矣?”
“哈,告诉你也无妨……我患了肺痨,想来是这些年不学无术,又流连欢场,遭了报应。”
“肺……”夜慕景后退一步,只觉天旋地转。
肺痨,又称“尸注”,无药可医。
周尹辰见他主动退后一步,即便明白这是常人再自然不过的反应,眼底却仍旧掩饰不了浓郁的愁虑。
“无碍。这几日,该处理的事,我都处理得差不多了。过两日我便将周府的家丁都遣散了,然后……我再也不会在你面前讨嫌了。”
周尹辰说完,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病态而憔悴的脸上终于露出轻松的笑来。
“你……”夜慕景被周尹辰的话震惊得不知所措,艰涩开口,“你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原来我不知道自己患了不治之症,只想随你去寻那叫风铃渡的地方……”
夜慕景看着月光下的周尹辰。
这人近来实在憔悴了太多,眉眼间的阴柔也日渐浓重。
夜慕景突然想起自己那早逝的母亲。
周清鸢在怀上小公主的日子里,时常忧愁苦闷,脸上的神色便与眼前这人有七分相似。
夜慕景看着周尹辰苍白的唇一开一阖,心头无限烦闷。
他压根不愿让人陪自己去什么风铃渡,更别提是周尹辰。
“可是现在……我还是找个偏僻的地方安静等死罢……”周尹辰扯起风流的笑,“我可不想让你看见我一天天变丑……”也不想将这痼疾传给你。
夜慕景皱起眉头。
“不过,你也不要留在洛阳了。起码这两年……还是换个地方避些风头吧。等陛下退了位,二皇子登基,你再回来,便不再是他的威胁,受到的排挤也会少些。”
“我该做什么,无须你来指点。”夜慕景的眉头愈发紧锁。
“也是。你做事,从来都让人放心的。”
夜慕景哑然。他前几日才做过一件让最亲近的人担忧不已的事。
腹上的伤口隐约传来灼痛感。
但是比起夜慕景心上的伤口,这伤口实在不算什么。
他摸上挂在胸口的墨玉圆环,“凌商还在洛阳……我便会在洛阳。他容不下我,我只要能远远看着他便好。”
周尹辰别过头又咳了两声,呼出的气在夜色里化作白雾,
“我知道我劝不了你,正如没有人能劝得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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